十年来,他很少真正地入睡过,因而这是他十年间,做的第一个梦。
梦里天空湛蓝清透,寻不见半点云絮,纯净得如同铺开的绸缎,随着转身,他看见檀香立在香炉中,升起细而直的、乳白色的烟,而香炉之后,路的尽头处,有佛堂金碧辉煌。风撞响悬挂在佛堂外的钟,钟声洪亮。
就在这一刻,身后的路消失了,独独通向佛堂的那一条还在,用流光织成,华彩惹眼。
萧满想了想,觉得他该向佛堂走去。
便提步过去。
一步又一步,走出不知多少步,指缝里不知流逝过多少时间,那佛堂在彼端,和萧满的距离似乎不曾缩减。
可他分明已走了许久。
“为什么走不过去?”萧满蹙起眉心,低声发问。
“因为你的心不愿过去。”一个声音回答他,辨不出自何方传来,却沉沉落在耳边,听不出是谁在说话,却分外熟悉。
“我的心为何不愿?”萧满又问。
“这当然要问你自己。”那个声音又道。
萧满抬头远眺佛堂,目光茫然。
他思索许久无果,干脆坐下来,摘下腕间那串佛珠,一颗一颗,缓慢捻动。
山洞。
萧满垂目坐在青石上,呼吸声均匀绵长,分明已睡着,却手握菩提珠串,轻轻拨动。
晏无书在他对面,眼眸微敛,注视那一颗接着一颗从萧满手指间划过的佛珠,待到那颗染着薄红的菩提珠出现在视野中时,眼瞳猛地一缩。
——那颗佛珠的颜色更红了。
他疾步过去,半跪在萧满身前,抓起佛珠,先用手指捏了捏,再以灵力查探,得到的结果与上次没有区别,佛珠并无异常。
到底是为什么?
晏无书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抚琴的别北楼,沉声问:“上次在街上遇见你,你问萧满是否有一颗佛珠染红,是什么意思?”
“不可说。”别北楼回答道。
“嗯?”
别北楼的头轻轻抬起来,隔着白缎“看”向晏无书,道:“不可与你说。”
他的语气严肃认真,不似敷衍更不似说谎。晏无书走近一步,紧紧盯着他:“为什么?”
太玄上境大能的目光是能够杀死人的,纵使晏无书此刻并无杀意,但气势依旧逼人。别北楼却无甚反应,垂下脑袋,不再说话,只提指抚琴。
琴音在山洞中轻缓流淌,清澈如泉。
他并不惧怕境界高出自己的人。晏无书盯了别北楼好一阵,甩袖回到萧满身侧。
萧满还在拨佛珠。
一串佛珠共一百零八颗,一颗一颗,划过手背,掠过手心,垂落而下,循环往复。萧满就这样拨了一宿,晏无书便看了他一宿。
天光洒落进山洞,休息一夜,众人陆陆续续起身,谈话声传入山洞深处,萧满眼皮轻轻颤了一下,接着将眼睁开。
他醒了。
“什么时辰……”萧满的目光起初带着几分迷离和茫然,当看见洞口的光线时,神情一变,说:“天亮了。”
他看向晏无书,但也仅仅看了一眼,没有过多的情绪,抓着手里的佛珠,一抖衣袖,从青石上起身。
晏无书忙道:“一夜无事,见你睡得沉,便没叫你。”
又捉住他握着佛珠那只手,低声说:“这串佛珠还是别戴在身上了。”
萧满立刻意识到可能是那颗佛珠又起了变化,抬手一看,果然如此。
“我想佛珠的变色,应当预示着什么。”坐在另一侧的别北楼开口道,“或许是好事,或许是坏事,不过此间探究起来不易,还是先处理眼前的事为好。”
萧满蹙起眉,还未说什么,便见晏无书伸手过来,把佛珠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