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厌你,人都这样儿了,还拿人开心……”
小女生还是破涕为笑。
我收起手机,扭脸去看桐子。其实我根本没想劝他什么,可他却主动说道:“没什么好劝的,别想让我跟姓林的要钱!”
他还来劲了。这我倒要说说:“他的钱不是钱啊?”
“可我不能把自己老婆卖了!”
“你丫神经病吧?人说要买你老婆了?你老婆就那么人见人爱?”
还是第一次听他把方莹说成自己的老婆。我整天把她说成他老婆,可听他自己这么说,我心里还真别扭。
他哼了一声儿,白了我一眼。
“你丫还别不信,姓林的真就是一农民,你以后多见见他,就知道了。”
“你就是看不起外地人!”
桐子居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把我给气乐了。我说:“好好,我他妈的还种族歧视呢。你了不起,你丫该怎么着怎么着吧。”
我发动汽车引擎,摇下车窗。
车窗外面是漆黑的山林,远处山下硅谷的灯火在树缝子里若隐若现。
夜色好沉,但睡不着的生灵仍然太多。偌大的山林,多了我和桐子这么两个,未必算的上什么。
5
第二天,实验室里又有了新消息,说有俩韩国人因为找不到资助,索性退学工作去了。据说公司都还不错,一个是底特律的通用汽车,安全舒适的“养老基地”;另一个是某个新成立的小公司,百万富翁的摇篮。发布消息的家伙话里透着羡慕,听众也难免要表情丰富。毕竟是一帮子外国学生,心里除了牛顿和爱因斯坦,给汽车洋房和美国绿卡也留着不少地方呢。
我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这让我突然心跳加速,跳得好像砸夯机,连带着屁股都有点儿坐不稳当。
我打开电脑,立马儿动手写起来:S大机械工程硕士,成绩优异,精通某某某某软件和技术,做过某某某某科研,上过某某某某课程,参与过某某某某项目……
写完了简历,我立刻又到上找了找和我对口的空缺职位。多是不多,不过还真有两个。一个是通用电气,远在纽约州,这我不感兴趣;另一个是家小公司,就在MountainView,距离S大开车不过一刻钟,而且更令人兴奋的,那还是家Startup,专门给生物公司设计和生产试验仪器。
我立刻发了份儿简历过去,浑身兴奋得直冒汗,可肚子里隐隐约约地有点儿不踏实——毕竟念了快二十年的书,真的就这样辍学?跟爹妈怎么说?跟奥地利老板又怎么说?
不踏实的感觉迅速扩大,很快收复失地,把兴奋赶得无影无踪。
我安慰自己:反正只发了一份儿简历,难道就真的能找到工作了?就算硅谷经济再好,可也没好到这地步吧。
一切听天由命,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突然听见老板叫我,赶忙把浏览器关了。奥地利人正笑眯眯地走过来,胖脖子上荡漾着一圈圈儿的纹路,慈祥得让我恨不得管他叫爷爷。
老板微笑着问:“飞,上周叫你写的科研报告写好了没有?”
我心里一惊,后背见了冷汗。老板上周布置的工作早让我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强作笑容道:“还差一点儿,明天——不,后天一定交给您。”
老板微微皱了皱眉:“飞你可要抓紧,这学期好像有点儿放松了。”
我立刻两颊发热,心里发慌,好像偷东西给人抓住手腕子。
奥地利人绝对是好心肠的老板,转脸儿的功夫,他又眉飞色舞道:“其实我今天还有个好消息!我向一个国际研讨会提交了你的课题,这次说不定会得奖!你再抓紧一些,争取夏天就把Qualify(博士资格考试)通过了。九月份跟我去巴黎!这可是个非常有份量的研讨会,若不是你的课题很有独到之处,而且你做得又非常好,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
他冲我挤挤眼,好像我明天就要站在领奖台上,后天就能毕业,大后天就要去世界最好的大学做教授。
老板临走又嘱咐了一遍要抓紧时间。我点头哈腰地答应着,可心里却突然觉得有点儿委屈。这两天一共睡了没仨钟头,这会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学期我可真没闲着。
我趴在桌子上闷头想了想,确实,这学期没做什么试验,老板的事也是应付的多,卖力的少。他就是指着鼻子骂我,我都得心服口服。可这学期都忙什么去了?做饭?记笔记?编程序?把自己累了个死去活来,我亏不亏?
我越想越心虚,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老板,对不起爹娘,甚至对不起我自己。巴黎开会的事有谱吗?科研得奖有谱吗?毕业当教授有谱吗?不管有谱没谱,那总归是我自己的事情,跟我自己的前途有关。我恨不得一个礼拜不睡觉,立刻把这学期没做的实验都做出来。
倒是刚发出去的那份儿简历,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晚上回到家,方莹在厨房里忙活,桐子跟在旁边儿当小催本儿,我这才想起今儿又是礼拜五了。
桐子和方莹虽没什么话,可动作里透着和谐,昨晚电话里吵的架,看来早就风吹云散了。
Ebby也在客厅和厨房之间遛着弯儿,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同时有一句没一句地没话找话说。他最近总是很早就跑回来,生怕误了饭点儿吃剩的。
有方莹在,晚饭自然比平时丰盛。四菜一汤,外加方莹特意炸的春卷儿。
方莹解释说今晚算是给桐子补过生日。Ebby一下子兴奋起来,眉飞色舞道:“真没想到,桐的生日竟然和我是同一天!”说罢就要揽桐子的脖子。
我一把架开Ebby的胳膊。Ebby冲我翻了翻白眼儿,嘴里连珠炮似的继续往下说:“那天晚上的生日Party多热闹,桐真该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庆祝!”。
我说你们的Party太高级,你朋友更高级,我们可不敢高攀。
不知Ebby听没听懂我的意思,他反倒尖声笑起来,浑身扭动得好像挨了大力金刚指,每根骨头都被捏成一寸一寸的。他边笑边说:“他们哪里高级?就是比较时尚而已,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们,特别是Larry,就是KissFire的老板,他可从来对谁都看不上眼的,昨晚却一直跟我打听桐,哎呀啧啧啧……”
方莹在旁边支棱着耳朵满脸狐疑。我两颊发热,桐子脸上也变了色。我赶快岔开话头儿,大声地宣布桐子做家教的消息。方莹立刻就乐了,飞速地在桐子脸上亲了一口,桐子歪头躲可没躲开,脸立刻变成猪肝色。
Ebby尖着声儿起哄,小女生脸也发了红,可毕竟是方莹,一抬眉毛,硬做出一副“怎么着吧”的样子来。我本想借题发挥,拿他俩开开心。可忽而又觉得意兴阑珊。我脑子里突然晃出KissFire老板的那双病猴子眼,并不在什么醒目的位置,而是藏在某个阴暗的犄角旮旯里,好像黄昏时街牌子上的字,不专门去看,总感觉到它的存在;可盯着它看,却又看不清楚了。
吃了晚饭,Ebby照例要去酒吧狂欢,而我呢,也照例要出门儿,把那间早就插不下脚的卧室留给桐子和方莹。今儿我用不着思考该往哪儿去,方莹早给我安排好了——她跟蒋文韬通着电话,当着我面儿说:“文韬姐啊,高飞又要被我们轰出去了,呵呵,你收留不收留他啊?”
我高声叫:“你甭替我操心!”
方莹用手捂住话筒,挤眉弄眼儿地跟我说:“人家没意见!呵呵,你就快着点儿去吧,记着早点儿回来啊,我还得过去睡觉呢!”
方莹每次来,必到蒋文韬家睡觉。我说这是多此一举,小女生却说:要不然我睡客厅你们俩睡屋里?我说你不怕深更半夜的Ebby带什么人回来?小女生吐吐舌头说那我还是去文韬那儿睡,正好儿跟她聊聊。
照我说这就落了那句老话儿,既要做什么又要立什么。桐子又不是没去U大住过,那会儿桐子还刚出院,我就不信她能让桐子睡客厅,难道桐子还能让她睡客厅?
爱去哪儿睡就去哪儿睡,就算去蒋门神那儿睡我都没意见,可别老把我也折腾进去。腿长在我身上,我爱找谁就找谁,难道离了方莹地球还不转了?为这个我给了她点儿脸子看。我咬牙说了一句“真让您费心了”,转身儿就出了门儿,听她在我背后喊:“哎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我可是为你们……”
我“咚”的一声儿把后面的话关在门里边儿。
不过我还是去找了蒋文韬——总不能让人挨家白等着。
我们又去看了两块钱一场的过气儿电影儿。新上映的片子我可看不起,一张票九块,俩人加起来十八。爆米花儿我们舍不得买,饮料则是不用买——蒋文韬偷偷带进去两罐子可口可乐,电影开演了才鬼鬼祟祟地打开喝。然后整整一晚上她就把那罐子放在嘴唇儿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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