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发亮“老师是想...?”
“正是。”王行之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既已过了会试,马上就要入朝为官,没有个表字也不好在官场上行走,就由为师替你取个吧。”
彼时读书人的字要么由父族长辈取得,要么来源于师长,上官所取也不是什么罕见事,王行之说要给自己取字,李文柏自然是一万个愿意。
之前在贺府还好,贺青与自己有身份差距往往直呼其名,贺飞宇一开始也是,后面渐渐打成一片后就以“贤弟”相称,也没什么不对。
但与赵钰等人交往时李文柏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不变,没有字,直呼姓名又是极其失礼的行为,无论见着谁都只能干瘪瘪地称呼自己一声“贤弟”、“李兄”,实在是拉近关系的一大障碍,太不方便了。
可有一事,李文柏还是不太明白:“老师为何突然提起此事?”明日就是殿试,是决定他前途命运的大日子,怎么想也想不通王行之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个时候提的真意。
王行之干咳一声,面色有些尴尬:“你有所不知,当今圣上有一癖好朝野皆知,便是为看上的人才取字...凡是为及弱冠家中长辈还没给取表字的,圣上都不曾放过。”
就因为这?李文柏更奇怪了,这有什么问题吗?被当今天子亲口取字,不应该是天大的荣耀?
“荣耀自然是荣耀。”王行之摸摸鼻子,“只是当今圣上起于行伍,在取字一事上有些别样的偏好...”
“举个例子。”见李文柏还是满脸茫然,王行之解释道,“吏部侍郎赵成义赵大人,你可还记得?”
“学生记得。”李文柏点点头,脑海中浮现出赵旭之二不拉几的样子。
“赵大人长子名赵禹之,现年二十有六,三年前高中进士。”王行之说,“赵禹之幼年才名广播,天子惜其才,在赵禹之弱冠时亲自为其取字...赵文曲。”
“...文曲星?”李文柏咽了口水,“其实,也并不是不能入耳...”
赵文曲这名字虽然有些囧,但好歹朗朗上口,也不是用不得的名字。
“再举个例子。”王行之眼中划过一丝调皮,“飞宇的表字,你可知道?”
“贺少将军?”李文柏茫然摇头,他一向称呼贺飞宇为“少将军”,还真不知道他的字。
王行之眨眨眼:“贺大将军与圣上私交甚好,升儿于军略上天赋甚高不输其父,圣上心悦之,便为其取表字为...有武。”
“噗!”李文柏没忍住一口茶水喷出来,“贺有武?”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取字方式,想想贺飞宇生得英俊潇洒举手投足满是儒将风采,再想想“贺有武”三字,一膀大腰圆的粗壮大汉就这么出现在脑海中,和贺飞宇其人真是半点没有相似之处。
“陛下还真是恶趣味。”李文柏好心情地取笑,“有武...不会还有个‘有文’吧?”
没想到王行之还真憋着笑点了点头:“三年前的会试,当科探花郎刚及弱冠,圣上龙颜大悦,当殿为其取字为‘有文’,天下尽知。”
“...”李文柏木然半晌,当即起身抱拳,“有劳老师。”不是自吹,他一篇《十思疏》早就引起了雍和帝注意,明日殿试一过,李文柏可不想顶着个“有才”之类的表字行走天下。
皇帝取的表字谁有胆子改?非得跟着他一辈子不可!
“稍待。”王行之捂嘴轻咳两声,严肃下表情,摊开一张薄如蝉翼的上好宣纸,想了想,郑重落笔,“为师便替你取字‘冠玉’,你可愿意?”
这个字蕴含着他作为师长对自己这个学生的期望,当下一弯腰:“学生谢老师赐字。”
“冠玉”就“冠玉”吧,李文柏想,“李冠玉”总比“李有才”好。
取字之事尘埃落定,王行之了却最后一桩心事,便忙不迭地把李文柏从书房中轰出去了。
李文柏摸摸鼻子,知道老师是让自己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殿试,便也从善如流的回屋温书静心,只写了一封信让书院的老伯替自己送去贺府。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静心,御前考试半点马虎不得,至于李环儿那儿,也只能先去信一封,等殿试完毕后再好言安慰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文柏便和二十名新出炉的贡生一道在礼部南院门外排起了长队,他们要在这里再次验过身份,换上面圣用的青衣,在主事官员的带领下才能进入皇城。
李文柏已经有了飞骑尉的勋位,已经不是白身,按理说面圣应穿特质的官袍而不必再服青衣,但这次入宫不是以臣子的身份,而是以考生的身份,一律不得特殊,所以李文柏还是得老老实实换上这身青色长袍,恭候在队伍当中。
黎明时分,二十名贡生排成两条长队在主事官员的带领下由侧门进入皇城,又经过皇城侍卫的层层盘查,等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才得以进入宫城,这座被称作大齐心脏也不过分的城池。
大齐的宫城看起来与历史上的唐代建筑有些相似,李文柏等人被一名看起来地位不低的內侍带到大明宫左侧的偏殿,再三警告不许有任何不敬皇家的行为之后,才得到了片刻歇息。
威严壮丽的宫城,殿外面无表情的侍卫,高高在上的內侍,无一不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当今的大齐天子,大多数贡生都紧张得面色发白,手心渗出冷汗。
这个时代如李文柏这般还是一介平民的时候就已面圣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二十位贡生当中,亲眼得见过天颜的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在大多数读书人眼中,生杀予夺的皇帝是他们必须效忠的对象,是个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就如同经文上的圣人一般。
这样的人物马上就要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这些人不紧张。
其中最紧张的要数孔正,四十有三的他即使是在进士科贡生中也算中高龄人士了,孔正所坐的位置就在李文柏正对面,无需抬眼,就能看到其人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不断滴落在地的汗水。
至于这么紧张么...李文柏疑惑不已,一抬头正对上孔正的双眼。
“...哼。”孔正冷哼一声,满脸厌恶地转过头去,徒留下李文柏苦苦思考自己究竟怎么得罪这位“老先生”了。
明明他俩压根就不认识啊!
刚到卯时,殿外內侍尖利的嗓音骤然响起,贡生们先是一惊,听清楚后骤然行动起来,就像是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般迅速整理好队伍,战战兢兢地跟着內侍朝大明宫走去,他们将在那里等候君主的驾临。
点名、散卷、赞拜、行礼等繁文缛节过后,天色已经完全亮了,李文柏悄悄用余光瞅了眼朝阳,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辰时。
光行礼如仪就耗了大半个时辰,当初制定程序的官员绝对是想给这群初出茅庐的羊羔一点下马威,才整得这么麻烦的吧...
又磨蹭了一会儿,随着王敦茹一声令下,学子们各自入座,礼部官员开始分发卷纸。
自始至终,雍和帝都坐在他那高高在上的御座上俯瞰众生,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却无人敢忽视这位至高无上者的存在。
“陛下。”王敦茹起身行礼,“时辰到了。”
“嗯。”雍和帝淡淡开口,明明没用几分力,口中所言在学子们听来却震耳欲聋。
“尔等今后都是朕的肱骨,国之栋梁!今日作答,朕不愿听空口奉承,务必尽展胸中所想!”雍和帝随口激励了一句,见学子们精神一振,这才抛出今日殿试的考题——《论商》。
果然与抑商有关!
李文柏提笔的动作一滞,最后的幻想被无情扑灭,他还是不得不直面这道题目,即使所思所想和朝廷风向相违背。
下笔之前,李文柏极快地用余光扫了四周一眼,周围的考生全都已经开始埋首疾书,似乎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
看来大家都提前料中了考题,李文柏心下了然,甩甩头摒弃杂念,也开始奋笔疾书。
殿试因为没有淘汰,考的从来都不是学子们的文采,是以试题被大规模猜中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朝中称得上大事的年年也就那么几件,既然是大事,当然不可能将消息封锁在朝堂之上,想也想得到。
雍和帝冷眼看着底下的学子们埋首答题,颇有些百无聊赖,于是找上自己的相国聊起天来。
“相国。”雍和帝半睁着眼皮子,“今科士子当中,可有相国中意的人才?”
“启禀陛下,还真有几人。”王敦茹低声回答,“除了陛下早已看中的李文柏,还有赵明宇之子赵钰、倪将军幼子倪旭弘、广陵的孔正等人,都是臣较为在意的人物。”
“嗯,赵钰和倪旭弘这俩小子朕知道。”雍和帝想了想,“这孔正又是谁?能得相国青眼,想必也是个极好的人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芷軒的手榴弹哦,亲亲你。
这一章仍然是发的有点晚,今天下午加班,明天又要加班,最近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我尽量调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