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非同寻常,一半嫩绿,另一半粉红。长着半树银杏叶,开着半树樱。叶伴花落,随风飞舞。叶落到地上变得金黄,花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樱花全部掉落,抽离树身,化做一女子。女子靠在树干上,拿着叶子,遮住半只眼。只是光线明明那么亮,朝颜仍旧看不清她的容颜。
无论晴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岁月变迁。女子日日都会来到树下坐一坐,陪他说话,为他修剪枝桠,偶尔疗伤。夏日他给她一片阴凉,冬日她给他一片温暖。
女子永远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裙,站在树下舞着枝桠,身形窈窕,英姿飒爽,似一位战神。
后来地动山摇,幽兰大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女子再也没有来看过银杏,银杏也为了她长年常青,痴守千年。
银杏化形的那天,终究没能等到女子的到来。银杏伤痛欲绝,挥手毁了整片杏林。
视线被拉了回来,朝颜如何也看不见后来发生了何事。都说十指连心,她能看到他的内心世界,那么他看到的又会是怎样一方天地呢?他的内心是悲伤的,又是孤独的。
朝颜几乎贴在他怀里,心脏似乎跳得更厉害了,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她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如落入谷底般沉浸,又似踏入云端般洒脱。她深觉,她与他定有着某些渊源。
“公孙神君,你看。”朝颜指着公孙蔹的枝桠。月火流光化影成束,照在枝桠之上,周围一片混沌。神泉曲水逆流而上,穿入枝干。枝桠被天地之灵灌溉,生出金灿的花朵,泛着白光,华而不俗。
二人发间,指间,额间都闪着金光。
公孙蔹抱着她,刚触到地面便放下了她。枝桠变回青丝,光亮也随之消失。只有那花,还留在他的发丝上,如珍珠一般,颗颗点坠。
朝颜仍旧跪着,保持着主仆之礼。只是两眼鬼使神差的盯着公孙蔹,许久挪不开眼睛。
见她这副神情,公孙蔹薄唇轻抿,眉间带着一丝凉意,眼角似要渗出冰来。
朝颜立马慌了,不明白她做错了什么,低声问道:“奴婢不知哪里惹怒了神君,奴婢一定改!”
“青黛看不透你,本座却明白的一清二楚。”
“奴婢不明白,神君此话何意?神君如若知晓奴婢的真身,还望告知奴婢。”
“悟性不够,便好好修炼。”公孙蔹神情温和了些,就似刚刚没有动怒一般。
朝颜此时才真正明白,他对她来说,简直遥不可及。
“即日起不得踏入正殿半步,既然如此喜欢跪着,便跪到天亮。”公孙蔹说罢挥袖就走,身后跟着个小仙。
朝颜只觉得心口闷闷的,难过至极。眼泪滴到手上,又被迅速抹去。
玄明子急急忙忙跟在公孙蔹身后,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怒意。“恕小仙多嘴,神君何苦为难一个小小的侍女呢?”
“玄明子,你也多嘴。”公孙蔹一脸阴沉,“本座从第一眼见她,非但不喜欢她,甚至厌恶。”
玄明子见状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勉强笑笑,急忙又换了套说辞:“神君不喜欢,换一个就是。宫中不是还有四个侍女吗?话说神君明日就是花期,必然寂寞难耐。”
“住嘴,本座面前不得放肆,小心你的脑袋。”
“是是是,神君说得对,小仙这就告退。”玄明子立马消散得一干二净。
公孙蔹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厌恶朝颜,花期已过,他自对那些个侍女不再感兴趣。
朝颜跪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日火升起,她才被允许站起来。一夜之间,她成了整个银临宫的笑柄。她不仅被贬为了低等侍女,还惹得万年不动怒的公孙神君大动肝火。
现如今,银临宫上下所有人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欺辱她了。
朝颜刚站起身,膝盖还没缓过劲,便看到了辛夷。辛夷丢给她一个包裹,“神君已遣散了所有侍女,只留下我一人。神君派你去幽兰边境,不必再回银临宫。”
银临宫偏殿,哭声一片,一众侍女从中走出,都是被遣散出来的。见到朝颜,个个都充满恨意。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如何会被遣散出宫。”众侍女却也只能说说,动动嘴皮子。毕竟辛夷在此,她们也不敢造次。这回倒好,朝颜可算是得罪了一众宫人。
她被派去守边境,也算做是最好的去处了。
朝颜正欲启程,忽听身后有脚步声。有女子在身后唤道:“等等我,我同朝颜一并去边境。”
是个熟悉的声音,朝颜回头一看,是蜚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