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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下午,北堂戎渡携了北堂佳期和北堂润攸,进宫去给北堂尊越请安,彼时风暖云轻,祖孙三代人聚在一起,别添一种融融的温馨之意,是难能可贵的清闲,北堂戎渡与北堂尊越在园中一面下棋,一面随口闲话家常,不远处,是在一起嬉戏玩耍的北堂佳期和北堂润攸,北堂佳期如今已经快四岁了,很有姐姐的样子,带着还不到两岁,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北堂润攸在花丛里抓蚂蚱,逮蝴蝶,周围花香薰暖,柔软的风中,传递着孩子们银铃一般的笑声。
海水蓝的袍角上,密密绣着的金线在日光下有着闪亮的泽芒,北堂尊越坐在高脚锦凳上,拈过一枚棋子,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轻灵笑语,忽然说道:“……说起来,润攸现在已经一岁多了,你打算日后什么时候,开始教他武艺?”北堂戎渡略偏了偏脸,看向不远处的花丛,目光所及之处,一双小儿女正在兴致勃勃地玩耍,北堂戎渡的眼神有些柔和下来,道:“这有什么,不过也是和佳期一样罢了,现在聚儿还小,早着呢。”说完,却猛地想起昨日从陆星那里听到的消息,心中顿时对北堂尊越重新有了几分怨意,神色也变得淡淡了,继续说道:“不过认真讲起来,男孩毕竟与女孩不一样,或许对聚儿的教导,也总应该与佳期不同才是。”
风中有着别样的温柔与暖意,正是一年当中最动人的季节,暖风轻轻拂起彼此漆黑的发丝,些微撩在耳边,带起一阵麻酥酥的痒。“……还太小?”北堂尊越听了这番话,倒是一笑,修长的手指夹着棋子,放在棋盘上,同时薄薄的唇角似乎就有了一丝回忆似的微笑,眼中仿佛闪过某些遥远的画面:“朕记得,当年朕开始教你武功的时候,你也只不过是两周岁而已。”
午后有热烘烘的风吹过,闷闷的,远处是孩子们快活玩闹的场景,北堂戎渡听了北堂尊越带有柔和味道的话,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觉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温柔酸楚,遂微微敛了眉,不让自己流露出什么异色,只淡淡一笑,道:“……是吗,大概是当时太小的缘故罢,我现在已经记不得了。”说着,取了一枚棋子,捏在指间,眼睛看着棋盘,轻声道:“爹你如今乃是天下之主,成就不世霸业,已经达到了人生的巅峰了,怎么还记得这些多年前的小事。”
“成就?”北堂尊越忽然低低一哂:“……朕的成就,其实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达到了巅峰,以后也没什么能够超越了。”北堂尊越说着,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北堂戎渡,神情平和,如同淡淡的风:“……你要记得,戎渡,你才是朕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
二百八十二.爱我你怕了吗
北堂尊越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北堂戎渡,神情平和,如同淡淡的风:“……你要记得,戎渡,你才是朕一生当中,最大的成就。”他说话间,看着眼前的北堂戎渡,眼神当中深深隐藏着某种由衷的亲密与慈爱,甚至还有情意,可却又要因为一些理由而刻意伪装下去,不被人看见,那从容有据的姿态之下,其实一直压抑着许多斩也斩不干净的复杂情绪,其实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父亲,用这种隐藏着爱意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北堂尊越却并没有觉得有一丝一毫的不自然,也没有任何邪恶与罪恶的感觉,在他的记忆当中,无论是作为情人还是儿子,北堂戎渡都一直是一个孩子的形象,永远永远占据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里,哪怕现在对方长大了,成熟了,这形象也仍然会数十年如一日,直到很久以后,也依旧如此,也或许时间真的是最了不起的东西,一切事物都可以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什么,好的,坏的,高兴的,痛苦的,深刻的,淡薄的,到最后都会过去,就像是他父亲北堂晋臣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人就是这样,再记忆深远的往事,随着岁月的流逝,到底也还是可以坦然面对了。
--只不过,也有可能真的做不到坦然,做不到淡漠,无论怎样,也做不到,连假装也不行。
北堂尊越的这番话似乎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北堂戎渡听在耳朵里,顿时执着棋子的手就是微微一颤,在这一瞬间,在这一个寻常的午后,他忽然被这样几句平淡的话语打动,不知为何,心中痴痴的,说不出话来,他仿佛下意识地抬起了头去,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北堂尊越,看着自己父亲那张造化神秀的面孔,他从来没有听到面前这个男人说过这句话,此时此刻,父子两个人的视线穿过午后淡淡的日光交互在一起,两张极为相似的脸彼此相对着,北堂戎渡好象有些惊讶,又好象有些了然或者说是沉默,而更多的,则是心中涌起的一股酸软暖流,在某个无人窥见的角落静静流淌,原来,生命当中许许多多的遗憾,有时候只是因为相遇之后的逐渐改变,人生如果永远都只是初见,永远都只是停留在最开始相遇的那一刻,那该有多么美好,因为,那仅仅是无数可能的开始,只是开始而已,却没有经历过中间的反复波折与苦难,也没有看到后来的结局……北堂戎渡忽然微微垂下了眼皮,低着目光看向棋盘,不知道是不是在躲避着什么,又或者是想掩饰着什么,仅仅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强势而野心勃勃的楚王,也不再是因被爱情无情抛弃而疯狂的北堂戎渡,他只是一个仿佛顺着记忆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人,一眼看见了他年轻而陌生的父亲,自此奠定了某种影响他一生的基调,如同羁绊,如同宿命,在千千万万的人当中遇见一个或许正确或许错误的人,发现他就在这里,虽然晚了一步,可却还是将将赶上了,哪怕这明明是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对象,错误的开始。
父子二人坐在一棵树下,弹指间,飞花如雨,北堂戎渡定定地看着棋盘,手指捏着棋子,指节处都已微微有了泛白的迹象,北堂尊越的话是那样地让人恍惚失神,依稀似昨日重现,可是这一句一句的温柔言语,却也好象利刃一刀一刀地剜着心头,割得人血肉模糊,他与他之间原本是两颗贴得最近的心,根本就是一体的,可是当彼此之间因念生情,因情生爱,因爱生恨,多了权力,多了名,多了利,多了很多东西之后,他与他就再也不是那样的亲密无间,再也不是了,所以他只能像现在这样慢慢地朝前走,朝着一个危险的目标往前走,回不了头,也不想回头,其实也许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偶然间回忆起如今所做的事情,会觉得自己很傻,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坚持,甚至在那时心里早就已经忘记了从前让自己要死要活的所有事情,可是起码在眼下,心中最期望的就是陪一个人看千山飞雪,江山如画。
说起来,他北堂戎渡也只不过是一个在面对强悍的命运时,和别人一样无能为力,仅能够苦苦挣扎,奋力去博上一博的人,靠掐灭一切道德和正义来尽量避免自己受到伤害,宁可负了所有人,也不愿别人负了自己,他也许在力量和精神方面都很强大,但心灵有时候却又十分脆弱,也许,在心底深处,他一直都在渴望着能够有什么东西可以点燃自己的生命,而就在这个时候,北堂尊越出现了,用激烈到近乎强迫的爱情,将他卷入到一场盛大的梦境当中。
何等刺心呐,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够故作平静地强装微笑,将前尘往事全都锁在记忆的箱子里,硬生生地把人扯回一开始时的地方,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北堂戎渡听得北堂尊越的这番话,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扎得隐隐生疼,让人目眩神晕,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面上却完全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含笑说道:“爹这么说,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其实真正说起来,我才是应该庆幸能投了个好胎,生在北堂家……这世上人和人之间总是不同的,有一种人,他一生下来就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周围所有的人都会围着他转,而还有一种人,他们却是要什么没什么,一生下来就是苦,如果我不是爹的儿子,现在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北堂戎渡轻声说着,目光却静静转向了北堂尊越的广袖,男人那衣面上用金线绣着的灿烂龙纹,微微刺伤了他的眼睛,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明白,究竟人为什么要拥有力量,只因为力量可以赋予一个人选择的自由,那种如同神一样强大,掌控着众生生死与命运的力量,让所有人畏惧和憎恨的力量,而掌握着这种力量的人,则拥有任意选择或者拒绝的权力……一个人生而在世,若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即便万劫不复,也要一博!……北堂戎渡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有一切感情与理智的激烈冲突,但这种力量所带来的诱惑还是牢牢牵引着他,那种撕破一切情理与道德,只为一个人疯狂的行为,才是他生命中真正的绽放。
此时风忽然有些大了,吹起了北堂戎渡的发丝,北堂尊越看着对方,静静凝睇,目光当中有些波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他北堂尊越的儿子,北堂戎渡,你可以说他好,也可以说他坏,但那些疯狂甚至邪恶的一切事情,他都只是不急不徐地信手拈来,不见冲动,或者说不是真正的冲动,他是朝气蓬勃的,他极有城府,同时也经常油嘴滑舌,他的形象是伸手可及的,如此真实,对自己所做的事也很坦诚和超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让他北堂尊越心心念念,堕落在情爱的深渊里不可自拔……北堂尊越忽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似乎就是在笑了,道:“……渡儿,你真的长大了,已经是个男人了。”北堂戎渡微微笑了一下,将手中温润的棋子捏得稍微松了一些,轻声道:“怎么忽然这么说?我虽然渐渐长大,爹却还是这个样子,与从前并无分别,我记得当年离开无遮堡时,你就是如此,而眼下十多年过去了,爹你还是与当年一般无二。”北堂戎渡说到这里,低低笑了一下,神态之间那么安宁,那么平和,却又流露出隐约的唏嘘:“……爹虽然不老,但我又怎么能不长大。”
正说着,北堂佳期却忽然快步走了过来,一身樱色的衣裳,上面精心绣有翟凤凌云的花纹,朵朵丹红的玫瑰开在裙摆处,花心皆是一颗颗绿豆大小的明珠,头上一顶玲珑耀目的百花朝凤小冠垂下细细的水晶璎珞,举步之间,只听得珠玉细细脆响之声,配着她如画眉目,实是如同一位小仙子一般,上前抱住北堂尊越的胳膊,笑嘻嘻地道:“……祖父,你看,好不好看?”说着,右手已伸到了北堂尊越的面前,将雪白小手里捏着的蝴蝶献宝一般地递给他看,北堂尊越拍了拍北堂佳期的小脑袋,跟她和颜悦色地说笑了几句,祖孙两人倒也其乐融融。
北堂戎渡在一旁看着这一幕,面上淡淡笑着,也不插口,过了一会儿,北堂佳期重新跑回去和北堂润攸玩耍,北堂尊越父子便继续一面下棋,一面说着话,未几,两人不知怎的,说到了弓马骑射上,北堂尊越神色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棋盘,薄唇微勾,轻声笑道:“……朕前阵子得了一匹好马,比你的‘紫电骝’还好些,今年秋猎,朕必是第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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