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过孟小北的脸:“让老子瞅瞅你满脸的免疫力。”
小北一双眼睛笑起来,直接就眯得没有了,两腮笑出两溜特别逗的褶子。贺少棠下意识地,数这小子鼻子上有几颗水痘疤痕。
贺少棠难得病一回,胸膛枕上去发软,声音也轻,喉音略哑。
抗洪奋战数天,铁汉也撑不住这么折腾,生生累病了。两条腿在麦田泥水里淌走,泡烂一块,涂了药膏,用纱布包着。
同屋战友取笑:“啧啧,饿说贺黛玉,半天都没下床了吧,瞧这病怏怏的,连咳带喘的呦!”
睡上铺的小斌也跟着嘲笑:“小手帕一捏,大鼻涕擤着,刚才孟小北没来的时候,我都听见这狗日的在被窝里娇喘来着!这会儿他儿子来看他了,他又装成老子了!”
贺少棠一拳捶向上铺床板:“滚吧。”
孟小北从兜里掏出他皱巴巴的手绢,递过去,大声道:“棠棠,我要听你娇喘。”
全屋哄笑。
贺少棠拿脚一拱,笑骂:“喘你二大爷!”
孟小北颇有求知欲与研究精神,在桌上倒腾那些药丸。
少棠从被窝伸出头,低声道:“嗳别乱吃。”
“小北臭孩子,快给我吐出来,老子的丸药你也吃。”
少棠把大药丸子从孟小北嘴里抢回来,自己捏成两瓣嚼吧嚼吧吞了,吃完中药满嘴呼出的都是微苦微香的味道。
楼道里一串雄赳赳的脚步声。
门口床位的兵低声道:“嗳,排长来了!”
一个班的兵迅速拉桌搬凳,围坐在桌旁,打开书本装模作样,这是晚间业余的政治学习时间。
孟小北精明的小眼一转,少棠已经掀开被窝。俩人心有灵犀,无需语言交流,孟小北迅速钻入被窝,把头蒙住……
排长穿军绿色胶鞋的一双脚在少棠床前转悠了好一圈儿,隔着蚊帐往里寻么。
小北捂得都快要窒息了!心内腹诽,那厮怎的还不走!
排长缓缓低下头,瞄着贺少棠,冷笑:“还藏?”
“老子看你俩还藏?!”
“小混蛋,滚出来!”
排长猛一掀蚊帐帘,从被窝里张牙舞爪滚出一头狼崽子……
第十四章剖心
再后来,那年农历年年尾,政治环境日渐宽松,改革的前哨吹来东风。那年春节,是厂里职工与部队官兵一起,在大操场上搭台子开联欢会。
贺少棠他们队伍出个列队散打、对练擒拿的节目。少棠上台表演,还站第一排正中间,拳打得漂亮,人也长得精神帅气。这人每回飞起来空中飞踢、然后重重摔到地上,台下皆一片惊呼。孟小北一哆嗦,就好像摔的是自己身上,都疼着了,下意识揉揉自己膝盖。他然后又看到少棠动作矫健从地上蹿起来,那眼神可酷了。
厂里几名老职工在台上和着伴奏唱秦腔段子,台下官民群众拼命拍巴掌,一片叫好。
工会组织象棋比赛,孟建民拿了全厂第二名,决赛唯一输给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棋迷。别的二三十岁的人,全部下不过孟建民,三两分钟就被将死。人家都说,还是孟师傅脑子好使,本来就特聪明,又好钻研书本,当年就是个好学生。
……
当晚,少棠是在孟家过的大年夜。
用孟建民的话说,少棠,你在西沟里没有家,我这一家四口,好歹还像个家的样子,以后都来我家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