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交际,竟被几名东北军将领尊为了半仙。昨夜他一宿未眠,把所得的消息汇了汇总,最后提炼成了一封短短的电报。电报的内容很简单:中央军一进济南,小张就会表态。
一句话,把一切的意思全说到了。中央军一进济南,蒋在山东就算是占了上风。小张审时度势了这么久,自然是要站在赢家一方,没有再去扶危济困的道理。霍相贞这回心如明镜,立刻命人把雪冰叫了过来。
雪冰到来之时,安德烈正在往霍相贞的腿上搭毛巾被。霍相贞虽然夜里换过了一次裤衩,可天亮之后故态重萌,依旧是见了谁都要架大炮。李天宝是奴才之流,可以当个猫狗对待;雪冰却是有身份的,所以他在床上盘起双腿正襟危坐,没敢大模大样的继续当炮兵。
抬头让安德烈关门出去了,他把李克臣的电报递给了雪冰。雪冰读了一遍,随即抬头说道:“大帅,看来如今的局势,真是要急转直下了。”
霍相贞把双手搭上膝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雪冰也跟着点了点头:“幸好大帅早作打算,这一步,咱们总算走在别人头里了。”
霍相贞沉吟片刻,末了却是又摇了摇头,同时低声说道:“听说蒋给小张花了三千万,黄河往北,都给小张。到时候北张南蒋,把咱们往哪里放?咱们要是小虾米,根本不入人家的眼,倒也罢了;可咱们是——”话到此处,霍相贞顿了一下,抬手比划了个数目字:“八万多人,给谁都是眼中钉啊!”
雪冰听到这里,头绪登时也有些乱:“那么……”
霍相贞放下了手,叹了口气:“跟着老阎,必定是死路一条;跟着小张,也只是权宜之计。没办法,暂顾眼前吧!老阎如此出尔反尔,也不值我继续保他。”
雪冰思索片刻,然后说道:“大帅,即便阎冯输了,他们的残部也不是能够轻易消灭尽的,到时咱们提前下手,把他们连军队带地盘一起收编,能得多少算多少,也是一条路子。”
霍相贞没回答,心里知道雪冰如今就像魔怔了似的,一门心思的只想推着自己往上走——没有督理了,就当省主席,省主席是最低限度,雪冰不能允许自己的地位低于省主席。
既然如此,他和雪冰心意相通,有些事情也就无需赘言了。雪冰和他也从来不讲废话,可在沉默的时候偶尔看他一眼,眼神逼人,仿佛是霍家列祖列宗的总代表,痛心疾首的审视拷问着他。
雪冰走后,霍相贞洗了个冷水澡。洗澡水是从井中新汲上来的,非常之冷,把他的小兄弟生生冻成了蔫头耷脑。然后穿戴整齐了,他坐在书桌前,字斟句酌的给连毅拟了一封回电。
他如今心意已决,所以也不怕连毅翻脸不认人,跑去向阎冯告密。而回电发出后的第二天,连毅那边又给他发来了一封密电。
连毅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这回不打算和他同进退。找小张的人是霍相贞,不是他连毅,这回若是跟着霍相贞投了小张,他连某人岂不是又成了霍家的部下?
若是自立门户、单找小张呢,他现在又没有这一条人脉。而且他四周全是冯的军队,这次能够从亳县全身而退,也是仗了冯的救援。所以现在让他去联络小张,真是又难又险。况且战局到底如何发展,还有悬念。阎的晋军在山东的确是败了,冯的西北军目前还有斗志,并未显露颓势。
由着如此的缘故,连毅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同时保留和霍相贞的同盟关系。将来一旦分出胜负了,双方各占一处阵营,可以互相保护提携,也不至于全军覆没。
霍相贞约束部队,单方面的宣告停战,不打了。
晋军被中央军撵得东奔西逃,最后走投无路,索性越过黄河,想要凭着天险和中央军对峙。中央军忙着打河南,所以也不急着渡河。几方面的队伍势均力敌,谁也不敢妄动,所以山东的战争,竟是就此停了。
霍相贞回想起大战开始时自己的勃勃雄心,再看眼下这吉凶未卜的尴尬情形,不禁感慨良多。这天傍晚下了一场大暴雨,入夜之时,十分凉爽。霍相贞长长的躺在床上,安德烈拿着一条毛巾站在地上,一边擦脖子擦耳朵,一边打着嘟噜说了句话。
霍相贞没听明白,扭头问他:“什么?”
安德烈控制舌头,慢慢的重复道:“让喵长来吧!”
霍相贞听了这话,便伸手扯过毛巾被,盖住了自己的腰腿:“他那个兔子胆儿,最好是哪儿也别去。万一半路遇上打仗再吓着了,见了我又得表功。不理他,他可怜见儿的;理他,我自己还闹饥荒呢,哪儿还有钱赏他?”
话音落下,李天宝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报告大帅,刚刚收到天津电报,秘书长说他要来看望大帅。”
霍相贞登时欠身抬了头:“别让他来!”
李天宝笑道:“秘书长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霍相贞愣了愣,随即躺回了原位:“这个混账东西,跑得倒是够快!”
154、驯兽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马从戎来了。
他带着两个随从和四只皮箱,进门时正赶上副官们在吃黄瓜。黄瓜是附近山中的出品,碧绿鲜嫩,滋味清甜,比一般的水果还要爽口。在房前的一带抄手游廊中,副官们或站或蹲,嚼得咔嚓咔嚓;安德烈独自坐在游廊阑干上,忽见马从戎来了,当即攥着半根黄瓜一跃而下,一路欢呼着迎了上去:“啊!喵长!”
李天宝见状,连忙一抬腿越过了阑干,不敢慢待了秘书长。而副官长做了表率,副官们都是伶俐人,自然也没有不动的道理。一时间副官们一拥而上,以至于马从戎不得不停在原地,一边抬手拍着安德烈的肩膀,一边对着李天宝笑着一点头,同时又对所有人说道:“嗬!吃黄瓜呢?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话音落下,前方屋门一开,霍相贞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露了面。单手捏着个黄瓜尾巴,他的腮帮子鼓起了一大块,正是一口黄瓜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半张着嘴望向马从戎,他一脸呆相的愣着不说话。于是马从戎笑眯眯的先开了口:“大爷,我来啦。”
他一出声,霍相贞才像回过神似的闭了嘴,眼神随之也活泛了,直通通火辣辣的,像一丛大火苗子,在马从戎身上来回的舔。李天宝用手肘暗暗一杵同僚的肋下,同时把眼睛斜向了霍相贞的下三路。副官们心有灵犀,立刻一起斜眼,随即忍笑四散退下,因为大帅不负众望,果然对着秘书长迎头架起了炮。
三嚼两嚼的咽下了口中的黄瓜,霍相贞开了口:“进来!”
马从戎把自己的两个随从和四只皮箱交给了安德烈,然后施施然的迈步向前,跟着霍相贞进了屋子。哪知他随手刚一关门,霍相贞就从侧面搂住了他——从来没有这种搂法,他的肩膀顶着霍相贞的胸膛,依偎不对,拥抱也不对;而霍相贞也不要他的回应,单是狠狠的搂着他箍着他,呼吸热烘烘的,带着力度喷向他的头顶面颊。马从戎一边微笑挣扎,一边低声问道:“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我又不跑,您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