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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分卷阅读_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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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一丝不苟的穿戴完毕了,他带着卫队骑马进入了革命军的军营。马队后方跟着一辆马车,拉着安如山的棺材。棺材被一面巨大的五色旗严密覆盖了,不肯见新世界的青天白日。

    双方既然讲了和,敌对的气氛自然消散许多。革命军中的一名军官前去迎接了霍相贞,并且要负责护送他出山。出山之后大概也不会停留,霍相贞知道革命军现在是“愿奴肋下生双翼”,恨不能直接大鹏展翅的把自己叼回北京。自己一到家,和军队一隔离,他们才能彻底放心。

    军官是谁,他不认识,总之年纪也很轻,一脸有备而来的笑容,仿佛认定了霍相贞是个狡猾的刺头,而自己奉了命令,不得不来和刺头周旋三百回合。

    霍相贞在他面前下了马,伸手和他握了握。三言两语的交谈过后,他得知对方姓王,乃是一位参谋长——哪支部队的参谋长,他没听明白,不过的确是位年少有为的参谋长。王参谋长随着他重新上了马,革命军的队伍也不动声色的包围了霍相贞的卫队。一行人等慢慢的沿着山路往下走,路边有革命军的士兵看热闹,一个半大孩子似的小兵对着同伴惊道:“这个大个子就是霍相贞哟!”

    小兵不知是哪里的人,说话带着一点口音,然而周遭众人全听懂了。霍相贞身后的一名副官听他直呼大帅名讳,当场横眉怒目的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小兵吓了一跳,王参谋长挥了挥手,先把小兵撵走了,然后对着霍相贞笑道:“这些东西全是粗鲁无知的,他们的言行,静帅不要往心里去。”

    霍相贞一摆手:“没有关系。咱们打了这么久的仗,小兵想瞧瞧他们的对手,也是正常。”

    王参谋长笑了一下:“是,静帅豁达。”

    霍相贞又问道:“山外还有谁?顾承喜和连毅在吗?”

    王参谋长答道:“连军长在。”

    霍相贞很不想和连毅见面,可是若是避而不见,又像是怕了对方。一言不发的闭了嘴,他决定顺其自然。

    霍相贞走了很长的路,路上他很想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来路,可是身后跟着短短一队卫队,而他又不想和副官卫士们打照面——他无颜面对自己的部下们。

    穿过了一片起伏缓和的山地,队伍到达了革命军的一处指挥部。霍相贞下了马,果然看到了连毅。

    指挥部是一列整齐的大瓦房,当中一间开了门,连毅把双臂环抱在胸前,一脚踩着门槛,侧身靠着门框。玩味似的审视着霍相贞,他照例还是美滋滋的笑:“静恒贤侄,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回归同一阵营了。”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心中一阵烦恶,像是看到了邪祟。可他不大会你来我往的斗嘴,尤其是不能和连毅扯皮,所以决定压下这一口气,随他胡说八道。

    哪知连毅放下双手迈过门槛,溜溜达达的走向了队伍后方的大马车:“这棺材里头,装着小安吧?”

    霍相贞立刻转身,大踏步的追赶了他:“别动!”

    话音落下,连毅已经把手搭上了棺材盖。手指合拢抓住了五色旗,他当场把五色旗扯下来向后一挥。与此同时,霍相贞拔出手枪对准了他:“你敢!”

    几乎是在同一秒钟,连毅也针锋相对的拔枪瞄准了他。枪瞄准了,他的眼睛却还打量着棺材,脸上带着一层嘲讽的笑意:“贤侄,叔叔有什么不敢的?”

    王参谋长慌忙跑了过来,抬起双手压下两人的手臂:“别,别,今天是个和平的日子,两位不要这样。”

    连毅抬头又扫了霍相贞的卫队一眼,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重了。单手拍着棺材,他摇头晃脑的慨叹:“安如山啊安如山,你和我做了十几年的对,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我还活着,你已经死了。”

    然后他轻轻巧巧的抬了手,隔空对着霍相贞一点:“我就说你是个赵括,安如山当年还不听,拼了命的吹嘘你是将门虎子。”

    随即他哈哈大笑,背着手径自的走了。王参谋长知道连毅是从霍相贞手下反叛出来的,双方必定是存着很大的芥蒂,没想到连毅倒是爽快,当面锣对面鼓的直接把霍相贞羞辱了一顿,让他连圆场都没法打。

    他察言观色的瞄着霍相贞,随时预备着做和事老。然而霍相贞并没有大发雷霆。把手枪揣回皮套,霍相贞迈步绕过了他,弯腰从草地上捡起了五色旗。

    展开五色旗抖了抖草屑,他回到棺材前一抖旗帜,重新盖好了安如山的棺材。

    106、回家

    霍相贞扶灵先到了天津,因为安如山近几年常驻天津,他的会烙葱油饼会唱大鼓书的“人儿”也在天津,“人儿”虽然不是明媒正娶,但是给他生了个小男孩,也就和正房太太是一个地位了。

    霍相贞没有钱,人人都以为他家大业大,没人知道他的家已经被秘书长盗成了个空壳子。没有钱,又想把安如山风光大葬,他只好卖了天津的房子。天津的房子是一处小洋楼,空的时候多,住的时候少,往日他只有前来天津处理军务的时候,才会过去落个脚。小洋楼工好料好地点也好,而他又不计较价钱,所以不出几天的工夫,小洋楼就易了主,而他只得了六万块钱。

    副官们私底下都说他是让人坑了,卖房没有这么亏的,偷着说说而已,不敢当面提醒他。霍家这么多年了,从来只有买,没有卖。如今终于开始卖了,霍相贞卖得遮遮掩掩,不像卖主,倒像是贼。出面办交涉的人是李副官,他不好意思露脸。

    六万块钱,他自己又添了点,先把安如山的丧事办妥了,余下的钱则是全给了那位不甚正宗的安太太。安太太哭哭啼啼的向他千恩万谢,越发臊得他坐不住——在他心中,这点钱是拿不出手的。

    处理完了安如山的身后事,霍相贞回了北京。现在北京已经更名为北平,在自家门前下了汽车,他背着手仰了头,去看大门两侧悬挂着的五色旗。当初离家的时节是五月,现在已经到了十月。五个月的光阴,漫长坎坷得像是五年。五色旗经了一夏天的风吹雨打,也褪色褪得黯淡模糊,像是故纸堆的旧颜色。

    守门的卫兵依然全副武装,对着他立正敬礼,还是旧时的礼节。敬礼完毕了,卫兵将两扇大门缓缓推开。而他站在门前的阴影中,只感觉大门是幕,大幕开了,等着他的是一座旧台、一出新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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