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杭,你长得比我帅,成绩也比我好,在学校里,你是这个。”我竖了根拇指,“跟你比,我一直是这个——”我翻了一圈,现在拇指朝下,“兄弟,别人看到的是我风光,你落魄,但我自己心里清楚,你是一贴良药,苦得没人肯喝,甚至每天多少人处心积虑想把你倒了,而我是一锅掺了蜜的毒药,人们啊就算死,也爱死我这,前赴后继地来!你说这世界到底怎么了?我也想问呢,可这就是现实,你说扯不扯?当然扯!可为什么想法很好,现实很糟?所谓公平正义是个架空的口号,记得我们小时候喊的那些口号吗?任何一样东西,过分的追求只会适得其反,小到阻碍社会进步,大到谋杀历史进程,适当的柔软是你生存的前提,并不是对什么东西的妥协,老杭啊,你真得学着点。”
这话简直太刻薄了,在说这段话的过程中,我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注意着他表情的变化。
杭志永这样一个善类,这样一个孤独的斗士,其实是不难激怒的,因为既他不认名也不逐利,支撑他的只有那个追求公平公正公开的信念,你只要否定他所追求的东西,就是最有力的一刀,直插心脏。
但杭志永没有爆发,他只是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表现出一个程度轻却力度大的鄙夷,说贾臣,你是故意的。我没说话,狡黠地笑了笑,他默然了片刻,突然推开我的手,起身去把帐给结了,然后折回来,对我说:“贾臣,你的体面,是跪着的体面,我的不体面,是站着的不体面。”
然后他转身要走,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腰背已经没有从前那么笔直了,两鬓也似乎早生了几缕白发,灯光下更加惹眼。
“你要问的第二件事呢?”我叫住他说,“怎么话才说了一半就要走?”
就在前几天,杭志永的律所被查封了,本来法律援助是档好事,可偏有些位高权重的人觉得这是挡在自己仕途上的一块石头,无论动用多大的力量都要把他搬开,于是公权私启,又一次封了他的律所,吊销了他合伙人的执照,加上现在他自己的执照迟迟通不过年检,手上很多业务都没法开展。
这事是林寒川跟我说的,让我想办法帮帮忙,或者司法局找找人,或者让他挂靠到我们所来。我当时就回了一句话:你让杭志永自己来找我。
然后这事我就忘了,因为我相信杭志永不会来求我,一辈子都不会。
杭志永站定了,转身看着我:“不问了。”
我叹口气,说:“老杭,你就求我一回吧,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什么忙都帮。”
他不说话,还是直直地看着我,那目光如炬,像在审视我的某个内在部分。
“别这么看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说,“我求你了,你就求我一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人写东西喜欢精简,不爱拖字数,所以要构思很久才动笔,写的很慢,请包涵。
另外隔得太久,人物名字我自己都有点对不上了,相信大家更是,做个提要吧。
黄河——刑二庭庭长,是我入行以来第一个行贿的对象。
杭志永——我大学室友,法学博士,律师,曾经参与三博士上书,现在搞法律援助,是个正义斗士。
林寒川——不说了。
袁城——我老师,律所的主任律师。
佟帅——小贩,杀死城管二名。
钱晓峰——新招的酱油助理。
有错字请提醒我。
鞠躬
41、晚来寂静...
最近蹊跷的事情不少,最显著的一桩是:追在我屁股后面追债的二宝突然人间蒸发,杳无音讯了。这事就发生在他给我下最后通牒的那一晚之后。当晚我突然有了心思,马不停蹄去了趟钟楼医院,想拜访老顾,但就如我意料中的一样,他的病房空得能塞进上百只花圈。四面白墙庄严肃穆,病床上的白床单竟都没有一丝褶皱。氧气罐静静地立在床头柜边上,监视器的黑色屏幕折射出我一张错愕得近乎平静的脸。
老顾去哪了?
我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心下嘀咕:老顾啊老顾,你最好是已经死了,否则我必须让你生不如死。
其实有些事情我心里一直隐约有感觉,但是这些感觉是零散的,破碎的,没有一针恰到好处的催化剂,就很难形成完整的思维逻辑。而这一晚,恰好是那个临界点的到来,所有原本应当联系上却迟迟未联系上的点,终于成线。我痛骂自己的迟钝与不开化,快步朝着楼层护士站走去。
然后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答复:老顾手术不成功,转去国外治了。
我坐在楼下小花园里,点上一根烟。耳边有秋蝉残鸣,毫无气力,轻风拂过树杪,沙沙作响。
身边有只凉亭,亭子下面有一扇木门,门板上的木条已经是一副抽丝剥茧的模样,两根木条之间的缝隙大得能塞进一只欧美规格的男性阳jù。一把巨大的铁锁摇摇晃晃地挂在门把上,两张封条不很驯服地扒住门缝,似是在极力遮住一个羞耻的生命之洞。
小时候我爸胃癌开刀住院加上复健长达半年之久,此间我便常在这附近玩耍,偶尔见这门是开着的,便探头进去张望,幽深的台阶之下总是一袭阴森森的气流略过发鬓耳廓,引起一身寒战。那时我总想:好一个无底洞!那下面即使别有洞天,也必定是险象环生。于是挑了个好日子,邀了那时的开裆裤好友如今的看守所所长王拂晓一同探险,这厮向来胆大,可刚到了这门口,呼吸了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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