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没辙,陈府老夫人慢慢死心,反正傻子也能传宗接代,等到荒年之时,买下贫户家的清白女娃,日后给祭祀留个香火也就罢了,反正陈家也不止一个孙辈。
如果没有意外,陈禾就会这样浑浑噩噩的长大,并成为云州城的笑柄。
陈禾的傻,傻得非常有特点。
他既不哭闹流口水,也不会满身泥巴坐地上傻笑,甚至乍一看根本瞧不出这个软嫩白胖的团子心智有问题。不过陈禾一说话,问题就暴露了,都六岁了,语气动作还像三岁的幼童,经常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懵懂迷糊的扭头四顾。
现在陈禾又发病了。
裹在锦缎里的团子,伸出白软像藕节的手臂遮住脸,疑惑的看着身侧高悬的栈道。
山风凛冽,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山壁石穴昏暗,散发着野兽特有的腥臭气息,栈道悬空,三根铁索上铺设的木板摇摇晃晃,跟荡秋千似的,陈禾就坐在这上面,只要他站起来走动,重心不稳很可能会摔落万丈深渊。
——他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陈禾眨了下眼睛,在他有限的理解范围内,不管他怎么走失,都应该还在陈府里,只要乖乖坐在原地,家丁侍女们很快就会找过来。
不过,家里有这么可怕的地方吗?小孩歪着脑袋努力思索。
冷风肆虐,团子冻得瑟瑟发抖,半趴在摇晃的栈道木板上。
夜幕很快降临,山林里野兽的嘶吼声此起彼伏,远处陆续有火把的光亮掠过,风声里隐约传来陈府家丁模糊的呼喊声,他们确实在寻找上山进香时从庙里“跑丢”的小少爷。
陈禾没有听见,他已经被冻得意识不清。
很快,栈道边出现了一个人影。看到趴在木板上蜷缩成一团的陈禾时,来人发出一声充满怨恨的闷哼。
“竟然还没掉下去…”
来人用一根绳子绑在自己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踩上栈道,从他勉强抓住两侧铁索护栏的高度来看,也只是一个刚过总角之龄的少年。
陈禾模糊里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呢喃着喊:“堂兄…”
少年猛的一震,在无月的黑夜里,神情复杂的看着脚边不远处的团子。
“…苍天怜悯,给我一次从头再来的机会,有些取舍,我又何必不忍!”少年说完,目光凶戾的盯着陈禾,狠狠踹了一脚前方那块松动的木板。
木板受冲力颠簸倾斜,两侧铁索高度不足以阻拦救下陈禾,于是蜷缩在上面的团子直直坠下深渊。
在山野相传的人们口中,此处名为摩天崖,乃是绝命之地。栈道年久失修。许多人宁可多走大半天的山路,也不愿冒险穿过悬空栈道。
少年紧紧抓着铁索,有些颤抖的对着下方黑漆漆的深渊自言自语:“早死早投胎,这次不要再给陈家招来灾祸了!”
***
这是释沣隐居在摩天崖底的第十年。
每日清晨,他赤足涉溪而过,手持念珠,乌发散落,长袍上的赤珠坠子浸在泠泠的山溪里,与还未融化的冰块轻轻撞击,发出单调悦耳的音节。
溪水的尽头是一处深潭,陡峭的山壁边缘生长着大片紫玉兰,花瓣散落水中,与湍流激荡出的白沫交融在一起,逶迤出几条长长的水波。
不过今日,山谷中似乎有点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