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京城游德祐家也不如。
游淼包完封儿,令小厮捧着盘子到山庄前院里去,游汉戈反倒成了个跟班。
“少爷。”有佃户认得他便笑笑,游淼也朝他笑笑,挨个儿把钱赏了,上百名茶农挑担的挑担,推板车的推板车,都在地上站着。
这些人无不指望来年续租游家的茶田,一年到头,忙活着摘完冬芽,存点念想,便是游德川不涨租,各自赚点小钱养家糊口。
“泡菜根十五坛……这我爱吃。”游淼笑着勾了单子,说:“来,赏你的。”
茶农领了封,笑着说:“敢情知道少爷爱吃,年初就入坛子里腌着了,俺媳妇光念叨不知道游少爷哪天回来……”
游淼说:“有心有心。”
“明年不涨租罢,少爷!”有人又在队伍后头探头喊道。
游淼道:“不涨租!”
茶农纷纷放下了心,一时间谈笑风生。
30、卷一摸鱼儿
“野鸡两对,活鸭十只……”游淼勾了单,又派给佃户赏钱,多的三五两银,少的也有五钱一两,这些佃户一年到头都在给游家干活,采的茶称斤论两卖与游德川,来年年头还得给碧雨山庄交租,不少人就指望着这点年礼,换个封儿回家去过年了。
这也是江北江南的规矩,凡是佃户一年赚得少的,地主家就总得给补个赏封,佃户随便送些物事上来拜庄,换点赏钱回家去,顺个好兆头,年关也好过,以便来年继续给地主家做工糊口。
“粳米十二石,红豆一石……各色腊味五斤……”游淼笑道:“好你个大壮,发家了啊。”
一壮汉嘿嘿傻笑,说:“俺娘给俺说了门亲,媳妇家给贴补了些……”
游淼勾勾手指,示意游汉戈再掏点钱出来,多给了二两银子,连着赏钱一起给他,说:“你也不用上来请吃酒了,成婚那天,朝山庄磕个头就完了。”
壮汉脸上笑开了花,千恩万谢地捧着银子走了。
“活鸡五只……”
“活鸡十只……”
笼子排了满地,俱是在咕咕叫着。
“腊鱼一车……”
“米酒十坛……”
游淼派赏,游汉戈握着手腕,就在一旁看着,有佃户朝他招呼,他便笑着点头。不片刻王氏却带着马姨娘与一群丫鬟来了。游淼看了她一眼,王氏与马姨娘都围着自己带回来的狐裘皮子,一副雍容华贵之像。
游汉戈:“娘。”
王氏点了点头,在一旁看游淼派赏与佃户,有佃户上前时又笑着问游淼,说:“少爷,明年不涨租罢,俺爹和俺都给咱家干了四十年的活儿了……”
游淼摆手道:“不涨租,放心罢,好好孝顺你爹。回去过个好年。”
王氏在一旁听得脸色一变,游淼只是不管她,然而王氏只要站在身旁,游淼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他知道王氏是来盯着的,以免儿子被自己夺了风头去。
游淼只觉一阵厌恶,倏然就觉得在家里呆着真的没意思,不如随便寻个地方,早走了算了。
“你来罢。”游淼示意游汉戈接手,转身就走。
“弟弟!”游汉戈在他身后喊。
游淼落寞地走在回廊里,一阵风吹来,满院花瓣飘零。
游淼听到游汉戈这么叫他时,心底依旧是有几分温情的,在京城的三年里,虽有一众朋友玩闹,却终觉远在异乡,寂寞凄凉。每次去李延府上,见着他庶出的弟弟,李延都没给过几分好颜色,玩的用的,都不许他弟碰一下,免得被碰坏了。
那时游淼自己想过,有个亲手足多好,自己要有个通透可爱的顽皮弟弟,决计不至于像李延这么待他。
然到得自己身上,家里多了个游汉戈,游淼一时又说不清是个甚么滋味了。
他倒是不怎么恨游汉戈,甚至不恨王氏,只是懒得与这俩母子说话,大家都在争取自己的东西而已,商人耳熟能详的一句话便是“趋利避害”,说得没脸没皮一点,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要恨也是恨自己的父亲游德川,当年没点长进,折腾出这么一堆破事。
游淼站定,李治烽在他身后也站定,游淼说:“哑巴,说句话。”
李治烽眉头微微一动。
游淼说:“我不想在这家里住了,心烦。”
李治烽点了点头,游淼说:“去我娘生前圈的那个甚么地方,你去么?”
李治烽点头,游淼微微蹙眉,李治烽便开口道:“去,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游淼十分满意,打算朝父亲讨要一笔钱,远走高飞,不在碧雨山庄呆了,买个心静。
游淼举步进了厅堂,游德川正在与两位叔公说话,女眷们则在西厢,由马姨娘陪着。游淼揣着袖子,进去便笑着点头,说:“五叔公,八叔公。爹。”
游德川打住了话头,五叔公道:“淼子在京城学得怎么样了?”
游淼笑着说:“哎,回家读书,预备过几年上京去科举。”
游德川朝两名老者说:“北边这几年着实不安稳。”
八叔公点头,说:“德祐的商队,今冬不是还被劫了一会?”
游淼马上道:“对对对!我就在商队里……”
游淼绘声绘色,朝两名叔公说这事,听得老者一脸惊恐,游德川的脸上不住抽搐,游淼将事情经过夸大了十倍,最后道:“还好我在京城买了个家仆……”
游德川也是第一次听说,最后问:“来救你们的延边城防叫甚么名字?可得好好谢他。”
游淼说:“不知道,不用谢他了,以后有机会我自己来罢。对了,爹。”
厅内三人都看着游淼,游淼说:“明儿我去你上回说的那甚么山庄一趟,收拾收拾,好歹是我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