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长着杂乱的植被。到处都长出了树苗。空气中有一股新伐木材的清香。在远处,他觉得他能听到河水的咆哮声。头顶上,透过树枝的缝隙,天空明亮、清澈、湛蓝。然而,在遥远的东方,他们都能看到巨大的风暴团正在聚集。雷雨云一个接一个地堆积着,巨大而虚无缥缈的山脉越靠越近。另一个邪恶的预兆。
他低头瞥了那姑娘一眼。她那满是煤烟的脸上的表情很严肃。“你说什么?”
“我说,‘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勇敢’。”
他笑了。她的坦率和真诚的愿望仿佛打动了他。“我不是勇敢。”
“是的。与那些野兽搏斗是勇敢的——就像故事里的英雄会做的事情一样。”
他试图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英雄,就像他年轻时喜欢的传奇故事中的人物——马尔努斯或盖坦那样。不知怎么搞的,他实在应付不过来。他太了解自己了。这些人都是神一般的存在,无可挑剔,完美无瑕。事实上,马尔努斯和盖坦已经成了神,都成了他们所建立的帝国的保护神。而其他地方的不少人也信仰他们,把马尔努斯当成公正之神,把盖坦当做人类的守护神。像那样的人从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怀疑,什么是唯利是图。
“事实上,我很害怕。我只是想活下去。我并不勇敢——格雷罗根才是。”
她断然摇了摇头。“是的,他是——可你也是。你害怕了,还是选择战斗。我想这就是你勇敢的原因。”
她完全是认真的。但她不明白白恩选择战斗的原因是他明白,如果他不反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可怜他,会拯救他。但白恩确实觉得女孩的想法很有趣,也有点受宠若惊。“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指责过我。”
她转过身来,撅着嘴,以为他在取笑她。“不管怎么说,我认为你是。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
他挺直身体,把破旧的披风拉紧。奇怪的是,他已经习惯了把格雷罗根看成是史诗故事里的英雄,也就是他承诺要写的关于弃誓者之死的故事。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那个故事的一部分。他总是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看不见的观察者,一个记录矮人丰功伟绩的编年史作者,但在书中却不会提到。也许这孩子说的有道理。也许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冒险事业留出一些空间。
《弃誓者的传奇》。不,我和格雷罗根一起旅行,应该叫《我和格雷罗根的旅途》。白恩先生著。想到这里,他又笑了笑,也许他可以单独为自己写一本书,毕竟矮人会追寻他的伟大结局,而他自己的冒险仍会继续。那么《白恩日记》似乎是个不错的名字。他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本皮革封面的书,在法塔林协会的一台印刷机上用完美的字体印刷而成。当然,这是会是一本很受欢迎的书。古典文学太古板,是学者、律师和牧师的语言。而日记这种写法则亲民的多,也许全世界都会读到它。他可能会和那些伟大的作家一样出名。
他会讲述他各种各样的冒险经历。黑塔的经历太过于让人绝望,但是龙穴的冒险读者应该很喜欢,还有法塔林协会的发展,大陆上的经历,伊斯塔尼亚的战争。诺瓦里诺边境上的女巫集会的毁灭;他们与兽人和狼骑兵在边境之地发生冲突。所有这些事件都导致了那位可怜的男爵和他新占领的废弃城堡的毁灭。然后他们见到了旧日法师,还冒险进入古代矮人王国地底黑暗的世界。他们与角兽的战斗和他们之后的旅程。
他试着想象自己在故事中会如何塑造自己——当然,他会勇敢、忠诚、谦逊。现实几乎立即开始侵入他的白日梦。勇敢吗?也许吧。他曾面对过一些可怕的情况,却没有感到丢脸。忠诚吗?黑塔之中的忠诚只有对那位女士,而不是对同僚。如果他一直和矮人厮混到最后,他一定会成为坚持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谦逊?不太可能,因为把自己置身于别人的冒险故事里是多么谦虚啊?也许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他只能等着瞧了。
“如果你不是英雄,而格雷罗根是,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旅行呢?”凯特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白恩。
“小家伙,你为什么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呢?”白恩问道,希望矮人听不见。格雷罗根一直在前面的空地上徘徊,沉浸在自己阴郁的思绪里。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白恩决定这一点。他为什么追随杀手?答案很简单,因为他发誓要这么做。那天晚上,在矮人把他从食尸鬼的爪子下救出来之后,他喝醉了,发誓要这样做。他有遵守诺言的义务。因为矮人救了他的命,他欠了他一个人情。
一开始他以为这就是他坚持留着格雷罗根的原因,但现在他有了另一个想法。这个矮人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去冒险,去看看这个世界上遥远的地方和黑暗的东西。让他感兴趣和兴奋的事情。他本可以待在法塔林岛,成为一个像当初黑塔导师一样的法师,或者成为阿门加农这样的协会管理者,甚至可以成为一名将军或者混吃等死。
在法塔林岛上,他有太多的选择,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他总是反对这样做。矮人的追求给了他一个离开法塔林协会的理由。他过去总是为自己的愿望找借口,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太多的一切——都可以成为借口。但从那以后,他过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生活,与传奇故事中的英雄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他不知道如果他不再和格雷罗根一起旅行,他会做什么。他无法想象回到过去的生活,尤其是无法看到能实现自己心愿的那种生活。
“该死的,我真的不知道,”白恩最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