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一道青光腾空而起,这这天蔽日的银箭,竟然挡他不住!崇轩血红的身形宛如一道闪电般向银墙之后的黑影袭去!
那团黑影显然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但却依旧稳如磐石,不避不动。
崇轩心中暗惊,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必然是平生罕见的劲敌,所以刚才这一剑,已经积聚了他全部的力量,凌厉无比,不能伤人,势必伤己!霎时间,剑影呼啸,已然触上了那人的衣襟。
然而对方依旧没有动。
崇轩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手腕向下一沉,剑尖斜下,避开了心脏,却从那人腹中直穿而过。
长空血乱,那人发出一声极轻的呻吟。
崇轩眸中流转的彩光霎时凝结如冰,手腕不由自主一松,弃开长剑,将那人向后倒去的身体接住。
他的声音禁不住颤抖:“莲华!”
距他们咫尺之处,当空乱舞的银箭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团,将淡淡的银光倾泻在莲华的身上。黑色的大氅褪去,她的白衣上沾满鲜血。胸前覆盖着一块式样古朴的灰色丝绸,已经完全被血液濡湿。丝绸上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血色巨鹰,在不断汩汩涌出的鲜血滋润下,显得栩栩如生,呼之欲出。而巨鹰本来怒睁的双眼,却宛如饱餐了血之盛宴,已经满足的闭上。
崇轩将莲华抱在怀中,颤声道:“你你用了血鹰?”他似乎说不下去,怔怔注视着莲华毫无血色的脸。
莲华长发披散,轻轻垂覆在苍白的脸颊上,勉强挤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我没有选择。只有这样,我才能杀了九灵童子。其实,其实他欺骗了我,根本没有曼荼罗教主,他,就是一切阴谋的主使。”
崇轩回过头,九灵童子浴血的尸体,正侧着头恶狠狠的瞪着他们。虽然气绝已久,但双眼仍大张着,宛如不甘心自己的命运。
莲华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不能容忍活佛大人圣洁的灵魂,寄居在这样一个恶魔体内,他不配!我只有乘他不备盗出了血鹰衣,将他的肉身击杀,然后借助另一件秘宝波罗镜的力量,让他的灵魂重新转世”她一阵剧烈的喘息,又平静下来,轻声道:“如今,活佛大人能转世人间,我的心愿也总算完成了,可以安心的去死”
崇轩道:“住口,你不会死!”
莲华微笑着摇头道:“你我都是血魔搜魂大法的修炼者,你又何必骗我,骗你自己”
崇轩一时无言。血鹰一旦施展而出,人体不仅一切力量消失,而且会变得极为脆弱,就连最普通的一击,也无法承受。自己方才那一剑,在最后关头,临时偏侧了一点点,对于一个常人而言或许并不足以致命,但对于刚刚施展过血鹰的人来说,已是绝无生理的必杀之招!
她为什么,就偏偏刚刚使用过血鹰;而自己为什么,就偏偏刺下了这一剑!
银箭飞舞,如散开了满天烟花,照得崇轩冰霜之色也不由为之而动,彩眸的深处,更流露出难以言传的痛苦:“你为何要站在机关后边,让我误出了这一剑”
莲华无力的伸出手去,似乎想抚平他眉间深深的皱褶:“我知道你会来,我本想将机关的旋钮破坏掉,让他们不会伤到你,却还没有来得及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她脸上凝聚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如圣湖边摇曳千载的优昙,一朝绽放出所有的风华:“你不要自责,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是人无法改变的”
崇轩眸中神光闪耀,一时说不出话来。
银箭依旧乱舞不息,落得地上宛如下了一层华丽的幽霜。莲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其他的天罗宝藏,就在大殿后边的王座下。惊精香、天罗神鞭、波罗镜、灞雨环、潜龙珏、秘魔之影。”她费力的举起一拳,缓缓摊开,里边有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石子:“这是西昆仑石。我已经没有机会修成梦境成就法了,我本是天下最好的预言师,却无法预测自己的命运,这就是神的嘲弄”
她轻轻咳嗽了几声,失血的双颊上,涌起一抹病态的嫣红,声音也变得极轻、极细:“我死了之后,千万不要把我埋葬,因为按照噶举派的说法,入土的灵魂是无法转世的。你将我的身体放在这座噶举地宫后边的一座小池里,那里正通往转生的波旁马错圣湖,我会得到最好的安息也许世事轮回,来生我们还会再见,只是不知你我,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她脸上刚刚浮出一个微笑,就剧烈咳嗽起来,大蓬的血花,在她胸前恣意绽放着。崇轩再也忍不住将她紧紧抱在怀中,不让她再说下去。
莲华勉强挣脱他,摇了摇头,继续道:“西昆仑石,是天罗教的信物,对你复兴天罗教会有莫大的帮助,你要收藏好。”轻轻将西昆仑石递给崇轩。
崇轩接过,默默念道:“天罗宝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惊精香!”
莲华望着他,凄然一笑道:“没有用的,惊精香已经被九灵童子全部用来复苏秘魔之影了。现在剩下的只是它的炼制之法。而其中每一味药,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
崇轩紧紧握住莲华的手,决然道:“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要将惊精香配出来!”
满天银光的照耀下,莲华的生命迅速流逝,变得单薄如纸,这却让她最后的笑容宛如明月一样动人:“你很好,可是,可是我却已经等不了了”
一瞬间,一种微弱但却带着人世间最深沉的恐怖的震动,从她的心脏传来,宛如用整个生命凝聚成了这最后的一跳,然后就永远沉寂下去。她的身体似乎脱离了一切束缚——理想、宗教、仇恨、爱情,变得如此之轻,自由自在。
她静静的躺在崇轩的怀中,尚未凝结的鲜血从青剑剑柄处缓缓涌出,将他那袭血红的衣衫滋染,似乎洗去了他身上这许多妖异的色彩,显得柔和而圣洁。
解脱的是她,而留在命运那恶毒而阴冷的轮盘面前的,却是崇轩。崇轩将她抱得如此之紧,似乎在痛恨她、他、更是诸神为他们安排的这个结局。他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深深的寒意从掌心传来,渐渐将天地间的一切冻结。
唯有那满天流光,仍在飞舞不休,洒落一地冰凉。
落雪无声。
月光最盛的时候,崇轩横抱着莲华冰冷的身体,将她轻轻放入地宫后那池澄澈的湖水之中。虽然他心中还有着对这座宫殿、这段日子的无尽疑问,但是他已不愿去想。就让这一切,永远陪伴着莲华,那个在月光下轻轻微笑的女孩,在圣湖之底作永恒的安眠。
然而湖底深处,一小块青色的香料,正悄无人知的弥散开来。莲华苍白的手指,在水底深处,似乎轻轻一动——或许那只是池底的微波。
当第二天朝阳升起的时候,崇轩独自离开了噶举地宫。
两年之后,他挟天罗七大秘宝,重兴天罗教,横扫天下,如日中天。只是再也没有人看见他使用过剑,也没有穿过红色的衣衫。
三年后,他在武当峰顶,决胜武当之时,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骑着一头青驴,手握菩提枝,向他走来。
她轻轻驻驴道:“可是天罗教主崇轩?”
崇轩愕然。
她轻轻一笑道:“我为教主的命运而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