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闻言神情有些微妙,噎了片刻,她嘀咕:“也不知道这次亚伦大人在干什么……”
“只怕他也没想到费迪南会大胆到直接去截人。”艾格尼丝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我是费迪南,下一步就是重提我与理查的离婚官司,着重强调我没有孩子,或是干脆把攻击我不贞的旧话翻出来重提。直接杀了我也是一个好方案,但是比较困难,而且那样会给了亚伦直接南下的借口,对费迪南来说局面可能会变得难以收拾。”
“小姐,”在旁静静聆听的简不禁出声,不赞许地摇了摇头,“请您不要说那么不祥的话。”
每当简换回这个熟悉的称呼,她都是在以长久侍奉艾格尼丝的老人身份恳求。
希尔达没有立刻附和,顿了顿才有些不甘地轻声说:“您考虑这些事也许是必要的,如您所言,亚伦大人也确实会好好利用至亲的死,但……”
“我知道。只是假设而已。而且希尔达,有你寸步不离地保护我,布鲁格斯的守卫也外松内紧,我确实不用太担心,不是么?”
“您这让我怎么回答?”
“不回答也没关系。”
艾格尼丝说着将视线挪回桌上的公文和信件。平日里都是尤丽佳出声朗读,而后另有书记员起草回复,给她省下不少精力。但今天尤丽佳忙着为接待北方边境使者做准备,简虽然识字,但在阅读通行语文书时磕磕绊绊,艾格尼丝不得不自己过目。
虽然眼下局势仿佛一触即发,不管是费迪南、亚伦还是科林西亚境内的不少领主都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但在那之前,免不了先要经历一轮谈判。即便最后商议只会无果而终,这个过程是必要的。
弗雷德加那里送来的密信设置了魔法机关,是字面意义上的阅后即焚。
她看着被幽蓝火焰舔舐着吞噬的纸片,没有立刻开始处理下一桩事务,而是略微出神。
如她所想,各方会赶在盛夏前聚集到梅兹协商调停。
观察费迪南至今为止的言行,再加以推演,艾格尼丝有信心断定,即便是这位侯爵,如果能够避免开战直接得到更大的好处,他肯定不会拒绝。
问题就在于他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只是要求归还理查征服的多奇亚失地,那么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艾格尼丝怀疑费迪南已经有了理查,就不会只满足于抵消旧日的损失。想要直接吞下南科林西亚,乃至有征服全境的野心也不奇怪。
以弗雷德加为首的反费迪南派当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处置,然而北科林西亚的大小领主们未必那么关心南边的去留。尤其是与荷尔施泰因毗邻的北方重镇巴姆贝克,那是拒绝在花之庆典进献礼物的领地之一。控制北方一线的重臣伯恩哈德子爵出了名地敌视荷尔施泰因人和海克瑟莱一族。因为关系紧张,艾格尼丝出嫁南下的时候甚至没有走陆路,而是坐船通过海妖之泽入海,沿海岸南下,避开了巴姆贝克抵达布鲁格斯。
只要费迪南给的好处足够多,夹在荷尔施泰因和布鲁格斯近旁平原之间的巴姆贝克可能会成为对艾格尼丝的最大威胁。
好在拉缪一族的血脉确实要在理查这里断绝了,费迪南也无法轻易找出一个足以服众的傀儡。一旦费迪南表露出打算由多奇亚人来统御科林西亚的意愿,只怕巴姆贝克也会立刻站到侯爵的对立面。
再转念一想,艾格尼丝又不那么确定了。仇恨不讲道理,伯恩哈德子爵说不定宁可让多奇亚获得大好处也要让荷尔施泰因受重创。
要怎么稳住北方的局面与南方随时会爆发为真刀真枪的冲突同等棘手。
局势不明,不是所有人都对公爵夫人那么有信心。已经有数位骑士礼貌地寻了由头离开布鲁格斯。艾格尼丝没有挽留。
还有艾奥教团。法比安曾经提过,理查对于自己是费迪南儿子这件事并不知情。这也意味着费迪南早就在科林西亚埋下了一窝毒蛇。刚才艾格尼丝说到派人来刺杀她的时候,想的也是艾奥教团。刺杀权贵是他们的专长。她甚至怀疑艾奥教团不是没有能力对她动手,而是单纯没有必要现在就挑起事端。
艾格尼丝已经拜托亚伦派人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又借用了苏珊娜在梅兹大圣堂中的渠道,保留了一张王牌,必要时直接下手予以重创。但敌方以神出鬼没著称,很难一举消灭。最近几个月,不管是梅兹还是科林西亚境内的探子都没有任何法比安的消息。不知道他是否回到了父亲身边。
一不小心就在思绪里陷得太深,艾格尼丝揉了揉眉心,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书房门被推开,尤丽佳进来,顺手点亮门口的矿石灯:“艾格尼丝女士,您还没用晚餐吧?”
简摇摇头:“我和希尔达卿劝不动她。”
尤丽佳一笑,以不知该说是严厉还是轻挑的口气说道:“艾格尼丝女士对熟悉的人比较不客气,但我不一样。今天就到此为止,您该放松一下了。总不能让今天和您共进晚餐的骑士大人久等。”
艾格尼丝颔首起身。
每周有两天,艾格尼丝都会与城中两三位骑士或是事务官共进晚餐。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白昼已经很长,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底层与主厅相连的狭长小餐厅中只点了一盏灯。
“伊恩·柯蒂斯卿,希尔达·列文斯顿卿。”
尤丽佳介绍完今天列席的骑士们,便低眉垂目地退到了桌子上首的高背椅后。
艾格尼丝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这样的安排不会太显眼了么?”
尤丽佳正经地答道:“另一位原定列席的第三位骑士身体有恙。”
艾格尼丝立刻确定自己被安排进去了。只不过不知道伊恩是怎么说服尤丽佳和希尔达配合他的。
她看向伊恩。她已经很久没那么好好端详他了。他像是没太大变化,但在这每天局势都在剧烈变化的时候,他的无改变就有些异常。与艾格尼丝视线相碰,伊恩以轻松自在的口吻自嘲:“您见到我仿佛有些失望。”
她弯唇:“不,怎么会。”
在这一眼拉长为有违体面的注视之前,艾格尼丝举起酒杯。酒浆滑过舌面,微苦的灼热感烧下喉咙。她很克制地想,见到伊恩她当然不会失望;然而,理查归来的讯息传开之后,她有意回避他也是事实。她知道一旦见面就必须聊什么沉重的话题。而她不想谈。但伊恩已经下定决心,所以直接逼到面前。
“伊恩卿,你近况如何?”
“受您关怀是我的荣幸,我一切无碍,最近也能重新开始挥剑了。”
“是么?那是好事。”
公爵夫人艾格尼丝和骑士伊恩之间能谈的也就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废话。
杯盏单调地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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