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根樱桂皮他们就可以使那些清醒的人一齐睡去。埃及土耳其希腊的女人就是你们在此称之为‘好女人’的那些人她们都知道该如何在药物学上使医生们吓得目瞪口呆或在心理学上惊倒忏悔师们。”
“真的!”维尔福夫人说道在这段谈话里她的眼睛时不时地闪耀出一种奇异的火花。
“哦的确是真的!夫人”基督山继续说道“一种植物能产生爱但那种植物也能造成死。一种药物能在你面前打开天堂之门那种药物同样也能把一个人推入地狱东方的秘剧就这样开始和结束的!每一种东西都有许多的阴暗面正如人类的**和精神变幻无常各有其特征一样。我还可以更进一步地说那些化学家是有能力把药物和病症根据他的所好或他想复仇的愿望加以适当的配合的。”
“但是阁下”那位太太说道“您曾在那些东方世界里生活过一段时期那些地方可真象是一千零一夜里的故事一样的神奇。照这样讲那儿的人可以很轻易地被人除掉这可实在是盖伦特先生[(一六四六—一七一五)一千零一夜的法译者。——译注]时代的巴格达和巴斯拉了。苏丹和维齐[古代阿拉伯国家的国王叫苏丹大臣叫维齐。——译注]统治着那些年代里他们也有我们法国目前所谓的政府这一类的东西但实际上他们却只是回教的教主和祭师他们不但可以饶恕一个毒人犯而且要是他犯罪的技术很高的话甚至可以封他做相的遇到这种情形他们还要把全部故事用金字注载下来借以消磨他们闲散无聊的时光。”
“决不是这样的夫人东方已不再有那种异想天开的事情了。那儿现在也有了警察法官检察长和地方官不过名称和服装不同罢了。他们尽可能地以最适当的方式处置他们的犯人有绞刑杀头和刺刑。但有些犯人却能象那些刁滑的地痞流氓一样设法逃脱法律的制裁凭着他们巧妙的计谋继续做贪赃枉法的事。在我们的人社会里一个傻瓜要是心里怀有仇恨或动了贪念想除掉一个仇人或除去一个近亲他就会径自跑到杂货店或药房里借口老鼠吵得他无法睡觉要买五六克砒霜他还会捏造一个假名字而那却比真名字更容易被识破假如他真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就会分别到五六家不同的药房或杂货店里去买因此当追踪线索的时候就更容易了五六倍。然后当他弄到他想要的东西以后他就莽莽撞撞地给他的仇人或近亲吃一付砒霜其份量之重就是古代的巨象或恐龙吃了也会五脏崩裂的就这样毫无意义地使他的受害者在那里呻吟以致惊动了四邻。于是他们便去找一位医生来医生剖开死者的身体从肠胃里把砒霜刮出来装在一只匙羹里。第二天一百家报纸上都会刊登出这件事来并登出被害人和凶手的名字。当天傍晚杂货商或药商就会来说:‘被告的砒霜是我卖给他的。’他们绝不会认错的一认就认出了那个犯罪的顾客。于是那个愚蠢的犯人就被扣押起来关进了牢里经过审问、对质、挨骂、宣判然后在麻绳或钢刀上了却了残生假如她是一个很有地位的女人他们就会判处她无期徒刑。你们北方人以为这样就是懂得药物学了夫人。应当承认德律[德律是一毒害人的凶犯一七七七年在巴黎处死。——译注]的技巧更高明一些。”
“您还想怎么样呢阁下?”那位太太笑着回答说“我们只能是尽力罢了。全世界的人并不是个个都能有梅迪契[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王后。——译注]或布琪亚那神秘方的呀。”
“现在”伯爵耸了耸肩回答道“让我来告诉您这种蠢事的起因好吗?那是因为在你们的戏院里至少我可以从我看过的几个剧中作出这样的判断他们看到舞台上的人吞下一个小瓶子里的东西或吮了一下一只戒指就立刻倒下去死了。五分钟以后大幕落下来观众也就散了。他们是不知道以后的事情的。他们既没有看到那佩着绶带的警官也没有看见那带着四个兵的警长于是很多愚人就相信事情的确就是那样的。但离法国稍远一点的地方到阿莱普或开罗或是只要到那不勒斯或罗马您在街上看到有一个人经过您的身旁时那个人腰杆笔直面带微笑肤色红润可是假如阿斯魔狄思[犹太教中的魔王有先见之明。——译注]在您身边的话他就会说:‘那个人在三周以前中了毒一个月之内就会死的。’”
“那么”‘维尔福夫人说道“那著名的托弗娜毒水的秘密又被他们现啦我在比鲁沙听说它已经失传了呀。”
“哦真的人类有哪样东西是永远失传了的呢?艺术是能移动的它在世界上兜了一个圈子。事物只不过改变了它们的名字而已而那些凡夫俗子便不再去跟踪它们了如此而已但结果总是一样的。一种毒药只对一种器官生作用——有的侵害脑子有的侵害肠子。警如说某种毒药可以使人咳嗽咳嗽又能使气管炎或引起在医学书上讲的另一种疾病那种病本来是决不会致命的假如不让那些天真的医生用那些药物使病情变成致命的话。这大都是些不高明的药物学家他们随心所欲不是把病人治好了就是把病人治死了。而病人的死又看来十分自然而对于他法律是不会去过问的这种事是我认识的一位可怕的药物学家告诉我的就是那位可敬的阿特尔蒙神甫他住在西西里对他的国家的这种现象曾作过深刻的研究。”
“这种事显很可怕但却极其有趣”那青年女人说道她听得出神身体一动都不动。“我想我必须承认这些传说都是中世纪的明吧。”
“是的那是毫无疑问的但在我们当今这个时代却更进步了。假如各种鼓励的方式不能使社会日趋完美那么时间、奖励、勋章、十字勋章和蒙松奖章还有什么用呢?人除非能学得象上帝那样既能破坏又能创造否则他决称不上为完美他的确知道如何去破坏但这只不过是全部路程的一半而已。”
“那么说”维尔福夫人接着说道她老是把话头拉回到她的题目上来“近代戏剧和传奇小说中把故事都完全弄错了凡是布琪亚梅迪契罗吉里斯以及后来德邻克男爵所用的毒药”
“都是一种艺术夫人”伯爵答道。“难道您以为真正的大科学家竟会蠢得象常人一样吗?决不会的。科学是有怪癖幻想喜欢跳跃奔腾和试验力量的假如我可以用这些词来形容它们的话。举个例子来说吧那位杰出的阿特尔蒙神甫就是我刚才对您提到的那位他在这方面就作过一些神奇的实验。”
“真的!”
“是的我可以讲一件给您听听。他有一个极好的花园里面种满了蔬菜花草和果树。在这些蔬菜之中他挑选那最简单的譬如一棵椰菜。然后他就用砒霜的蒸溜水浇灌这棵椰菜一连浇了三天到第二天时那椰菜开始萎黄了。于是他把它割下来。在别人看来它的外表是很完好的似乎是适宜于上餐桌的。只有阿特尔蒙神甫知道它已中了毒。于是他拿着那棵椰菜到了兔房里。因为阿特尔蒙神甫象搜集蔬菜花果一样也搜集兔子、猫和豚鼠。好了阿特尔蒙神甫捉出了一只兔子喂了它一片椰菜叶那只兔子便死了。对于这件事一位位法官会出来反对或甚至暗示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哪位检察官曾因为兔子、猫或豚鼠的被杀而控告过一位生物学家呢?从来没有。所以那只兔子虽然死了但法律并没有给以重视。这只兔子死了以后阿特尔蒙神甫就叫他的厨子把它的内脏挖出来扔在了垃圾堆里这堆垃圾上有一只母鸡它啄食了这些内脏于是也生起病来第二天也死了。而当它正在作临死挣扎的时候有一只兀鹰飞了过来阿特尔蒙所住的那个地方兀鹰是很多的这只鸟冲下来抓住了死鸡把它带到了一块岩石上就在那儿把它的猎物给吃了。这只可怜的兀鹰自从吃过这顿饭以后就觉得很不舒服三天之后正当它在云端里高飞的时候突然觉得剧烈的晕眩起来于是就无力地跌进了一个鱼塘里。谁都知道那些梭子鱼、鳗鱼和鲤鱼吃东西时是很贪婪的它们把那只兀鹰大嚼了一顿。于是这些梭子鱼、鳗鱼和鲤鱼便是第四轮中毒哦假若第二天其中的一条上了您的餐桌那么您的客人就会第五轮中毒在八至十天以后他就会因肠胃疼痛或幽门溃烂而死。医生剖开尸体说道‘这个人是肝脏溃烂受伤致死的!’”
“但是”维尔福夫人说道“您所说的这种情形是一种环环相扣的情形只要略微生一点意外整个链环就会被打断当时也许并没有兀鹰飞过其中一环也许会落在鱼塘以外一百码的某个地方。”
“啊那就是天意了。在东方要想成为一个伟大的药物学家就必须能计算阴阳这也是得学会的。”
维尔福夫人出现了一副深思的样子可是依旧在小心地倾听着。“但是”她突然大声说道“砒霜是不能消除或灭迹的呀不管用什么方法吸收它只要到了足以致死的份量动物的身体里总是还能找到它的。”
“正是如此”基督山大声说道“正是如此我也曾这样对那可敬的阿特尔蒙说过。他想了想微笑了一下回答了我一句西西里的谚语我相信法国也有这句谚语:‘我的孩子世界不是在一天之内造成的创造世界需得七天呢。星期天再来吧。’到了下一个星期天我真的又去找他了。这一次他不再用砒霜浇灌他的椰菜了而是用一种盐性的溶液来浇灌其中含有马钱素就是学名为番木鳖碱精的那种东西。现在那椰菜表面看来是毫无病态的了而那兔子也一点儿不怀疑了可是五分钟以后那只兔子还是死了。鸡啄食了兔子第二天也死了我们暂时成了兀鹰剖开了那只鸡这次一切特殊的病症都不见了只见到一些普通的病症。任何器官都没有生什么特殊的变化。只是在神经系统中呈示出一种兴奋的现象那是一种脑充血。那只鸡不是被毒死的它是中风死的。鸡中风我相信这是一种很稀奇的病但中风这种病在人身上病却非常普遍的。”
维尔福夫人似乎愈来愈陷入了沉思。“幸亏”她说道“这种东西只有药物学家才能配制否则的话真的世界上这一半人可要把那一半的人都毒死啦。”
“药物学家或对药物学感兴趣的人都可以配制。”基督山随随便便地说道。
“可是”维尔福夫人说道她在做拚命的挣扎想摆脱她心里的某种念头“不论手段多么高明犯罪总是犯罪即使能避免人类的查究也逃不过上帝的眼睛。在良心这个问题上东方人比我们强他们很有远见地在他们的信仰里取消了地狱那可是和我们不同的地方。”
“真的夫人象您这样思想纯洁的人一定会产生这种迟疑但这种迟疑很容易屈服于坚强的理智。您知道卢梭曾说过:‘一万五千里之外伸一伸手指尖满大人就被杀死了’这句怪话最能表明人类思想上丑恶的一面。人的一生就是在做这种事情上消磨掉的老是想着这种事他的智力就在这些梦想中干涸了。您找不到多少人会残忍地把一把小刀刺进一个同类人的心脏里或是为了要把他从地球上抹掉而使用我们刚才所谈到的那种大量的砒霜。这种事的确是出常规之外的——是由于怪癖或愚蠢。要做这种事血温一定会高到三十六度而脉搏至少也要到每分钟九十次情绪也会因此兴奋得出一般的限度。但假如象我们在语言学上所下的功夫因此那样把那两个字换成字面比较温和的同义词你只是‘除掉’了一个人假如你不是犯卑鄙的暗杀罪而只是除掉一个挡在你前进的路上的人不必用暴力不必心惊肉跳不会产生痛苦使牺牲者大受折磨假如不生流血没有呻吟没有痉挛般的挣扎总之没有那种立刻生的可怕的情形那么你就可以逃脱人类的法律的制裁因为法律只对你说:‘不要扰乱社会!’这种事情在东方各国就是这样的那儿的人天性庄重冷静在考虑一件事的重要性的时候他们对于时间是不去注意的。”
“可是良心上还是痛苦的呀!”维尔福夫人用一种激动的声音说道胸门里虽闷着一口气但却喘不上来。
“是的”基督山答道“是的幸亏还有良心要是没有了它的话我们将痛苦到什么地步呀!在每一个需要努力的行动之后总是良心来教了我们它给我们提供了一千个可以自慰自解的理由而对于这些理由唯一的裁判者就是我们自己。但是不论这些理由对于催人安眠能产生多妙的作用到了法庭面前却很少能救我们的性命。譬如说理查三世在害死了爱德华四世的两个孩子以后他的良心就对他起了极妙的作用。的确他可以如是说:‘这两个孩子是一个残忍嗜杀成性的国王生的他们已遗传了他们的父亲的恶习这一点只有我能够从他们幼年的习性上觉察出来而我要促使英国人民得到更大的幸福这两个孩子就成了我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因为他们无疑会伤害英国人民的。’当麦克白斯夫人为她的儿子——不管莎士比亚怎么说那决不是为她的丈夫——设法弄到一个王位的时候也正是她的良心安慰了她。啊母爱是一个大美德一个强烈的动机它是如此的强烈以致于它可以使人做出许多事情来而心中却能坦然无愧所以在邓肯死后麦克白斯夫人失去了良心的慰藉就万分痛苦了。”
这一番话伯爵是以他那特有的讽刺而又很真率的口吻讲出来的维尔福夫人贪婪地倾听着这些令人胆寒的格言和可怕的怪论。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她说道:“您知不知道伯爵阁下您是一个非常可怕的辩论家而且是戴着一副多少有点不协调的眼镜来观察这个世界的?那么这是否因为您是从蒸馏器和坩埚上来研究人类的呢?因为您总是正确的您的确是一个伟大的药物学家您用来医治我儿子的那种仙丹几乎是立刻就把他救活了过来”
“噢别信任那种药夫人。那种药一滴足可救活一个垂死的孩子但三滴就会使血液冲进他的肺里使胸部生最猛烈的牵动而六滴就会中止他的呼吸产生比他原先更严重的晕厥倘若一滴就会断送了他的性命您还记得吧夫人当他那样轻率地去摆弄那些药瓶的时候我是怎样突然地把他拖开了的。”
“那么它真是这样可怕的一种毒药吗?”
“噢不!先我们得同意:毒药这两个字是不存在的因为最毒的毒药在制造的时候原也是当药物来用的只要能按照它正确的用法行事它就是一种有益的良药。”
“那么它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是我的朋友给那位可敬的阿特尔蒙神甫所配制的一种妙药其用法也是他教给我的。”
“噢”维尔福夫人说道“它一定是一种妙极了的镇静剂吧。”
“其效力是完全靠得住的夫人这您也是见过的了”伯爵答道“我常常用它但用得极其小心当然这一点是值得注意的。”他微笑着加上了最后这一句话。
“那是肯定的。”维尔福夫人以同样的口吻回答说。“至于我我很神经质又容易晕眩我深怕有一天会晕过去闷死我倒很想请阿特尔蒙医生替我明一种可以使我呼吸自由流畅镇定神经的药。但这种东西在法国既然难以找到而您那位神甫也不见得肯为了我而到巴黎来跑一趟所以目前我只继续用泼兰克先生的镇定剂了。薄荷精和霍夫曼药水也是我爱用的药。这几支就是特地为我配制的药锭它们的药性都是加倍强烈的。”
基督山打开了那年轻妇人递给他的那只玳瑁盒子嗅了嗅那些药锭的气味脸上的神态表明他虽是一个业余药剂师却完全了解这些药的成份。“它们的确很精致”他说道“只是它们必需要吞下去才能奏效而一个快要晕倒的人却常常无法做到这一步所以我还是宁愿用我自己的那种特效药。”
“当然罗我也想用那种药因为我已经见过它的神奇功效了。但那当然是一种秘密我决不会这样冒失地向您要来用的。”
“可我”基督山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我却很愿意把它送给你。”
“噢阁下!”
“只是要记住一点:量少才是良药量大便成了毒药。一滴可以救命这是您亲眼目睹过的五六滴却不可避免地会致人死地尤其可怕的是如果把它倒在一杯酒里它是丝毫不会影响酒的气味的。我不再多说了夫人这真象是我在劝您了。”
时钟敲六点半了仆人进来通报说有一位太太来访。她是维尔福夫人的一位朋友是来和她一起吃饭的。
“假如我曾有幸见过您三四次了伯爵阁下而不只是第二次”维尔福夫人说道“假如我有幸成了您的朋友而不仅仅只是受您的恩惠那我一定要坚持留您吃饭而不致使我自己第一次开口就遭到拒绝。”
“万分感谢夫人”基督山答道“但我有一个不能失信的约会:我答应要陪一位相识的希腊公主到皇家戏院去她从来没看过你们那种富丽堂皇的歌剧要我陪她去见识一下。”
“那么再会了先生别忘了我的药方。”
“啊说实话夫人要忘掉那个药方我就必须先得忘掉我和您这整个一小时的谈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基督山鞠了一躬离开了那座房子。维尔福夫人却依旧沉浸在思索里。“他这个人真是奇怪极了”她说道“依我看他本人就是他所说的那个阿特尔蒙。”
对于基督山来说这一场谈话的结果已出了他最高的希望。
“好得很!”他在回去的路上说话“这是一片肥沃的土壤我确信种子不会撒到荒地上的。”第二天早晨他信守诺言把对方想要的药方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