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姑父,你好生照看我哥哥!”
说罢一阵旋风也似刮出了明瓦楼,却连鞋都忘了穿。
那丫鬟怔立片刻,回身看了看穆子石的气色,暗自叹息道:“大少爷,就冲二少爷这份儿心,您也得争口气活下来……要不然,我看他得发疯。”
穆子石到底不曾辜负齐少冲脚底磨破了一层皮的心意,或者说陆旷兮确是扁鹊再世着手回春,本来堪堪待毙,喝了几日他开的药,竟慢慢好转了起来,神智也一日清醒过一日。
那夜给穆子石喂完药,他半睁着眼睛,辨认齐少冲片刻,眼神由懵懂茫然渐渐转为清澈明亮,当他终于微弱而清晰的喊出一声少冲时,齐少冲竟当场愣住,久悬的一颗心热热的落回原处,随即忍不住大哭一场,似要把这些时日的委屈害怕心痛惶惑都付诸滂沱涕泪。
待穆子石行动自如起居无碍,已是数月如梭掷过,刚到予庄时暮春四月北地芳菲正盛,现如今已是白露沾阶玉蟾霜明清冷。
屋内一座紫铜烛架,燃着九支大烛,书桌周围一片明亮如昼,齐少冲正在悬腕习字,抄的是一篇谏逐客书,穆子石坐在一旁挑挑拣拣的翻读史书。
看砚内墨将尽,穆子石走过去,执起一块墨锭添了清水慢慢磨着,他在东宫时鲜少亲自磨墨,只在太子用笔周遭无人时偶一为之,此时衣袖卷起,左手抵着墨,用力垂直平正,缓缓打着圈儿,五指如新剥嫩笋,散发出淡淡的雪玉光泽,齐少冲提着笔不再写字,只侧头静静看他磨墨。
穆子石闲话道:“磨墨需如病夫,最是急不得,否则粗粝不匀,色亦无光。”
齐少冲道:“我不着急,刚好手腕酸了,歇一歇也好。”
一汪墨汁逐渐在砚底聚出,浓淡适中不浮不沫,幽雅墨香萦绕于鼻端,齐少冲只觉此时此刻最是值得珍惜,这般静夜月白风清,身体发肤每一寸每一分都轻盈而宁洁。
穆子石抬头一笑,打趣道:“小儿郎目光灼灼似贼,好生轻狂无礼。”
齐少冲哈哈笑了笑,却道:“我怕你突然不见了。”
穆子石若有所思,自己病重时虽意识不清,却也知晓齐少冲寸步不离,后又听万荆等人多曾提及他种种忧急之态悉心之处,心中常自感念,但齐少冲却心有余悸般,从不肯忆述此事。
一时就笑道:“那日你何苦哭成那样?你既非鲛人,眼泪也不是明珠,便是我死了,也做不得陪葬之宝啊。”
不料齐少冲闻言勃然大怒,啪的一摔笔,污了好端端一张纸:“你就这么想死么?”
穆子石莫名其妙,见他小脸涨得通红,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只得安抚道:“我只这么一说。”
齐少冲却越发生气负屈,漆黑的眼珠颜色浓重得要烧起来一般:“你嘴上这么说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穆子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又不是我要生病的,能好好活着,谁会想着死?”
齐少冲却是蓄谋已久更憋了许久,立即道:“那你起誓,以后不许生病,就算病了,也不许一意求死。”
穆子石见他表情严肃端正,配着尚未脱去婴儿肥的脸蛋,十分好玩可爱,当下也不理会他的要求听起来有多无理蛮横,只漫不经意的笑道:“好啊,那要不要买些香烛纸马,再杀一口猪一只羊?”
齐少冲盯着他,目光沉静而锐利,完全不似一个孩子,更无半分玩笑之意,一字字道:“不用,你对着四哥的在天之灵起誓就好。”
穆子石倏的沉下脸:“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