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虚见二人相在那里不说话,便开口说道,“南京虽已占下,但北狄在这里经营数年,城里华人与狄人的势力盘坐错杂,你们两人一人领城防,一人查奸细,万万不要让狄人以眼还眼,诈开城门!”
两人也觉得尴尬,听闻若虚说罢一拱手,转身下去了。
“毕方姑娘,你这几日要多加小心……”白继忠跟在毕方身后,还想和她再说说话,却没有什么好讲。
白继忠少年之时书香盈身很有女人缘,可练武之后便渐渐孤僻起来,尤其是投军之后几乎没和女人说过几句话。
“白将军,此刻南京城已被我军占领,自是安全的。若是此时还要小心提防,那我这两年在这里岂不是要自己吓死自己嘛?”毕方转身俏皮回道。
“毕方姑娘说的对,凭着你那机变诡巧的手段,我是多余担心了。”白继忠挠着后脑勺说道。
“什么叫机变诡巧,白将军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毕方双眉一竖,似乎不高兴了。
“毕方姑娘你别误会,我自然是夸你的。”白继忠连忙摆手解释,暗恨自己木讷,不会说话。
“可我自觉本身就是个机变诡巧的人,你说是夸我,难道我不机变,不诡巧?”毕方觉得白继忠这人好玩,便又向他发难。
“哎……,嗯……,我这个人嘴笨,总之我没有恶意。毕方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便好。”白继忠说罢,急急拱手告辞,兀自走出老远,心还噗噗跳个不停。
毕方已有两年未见闻若虚,待得城中安顿下来,第一时间跑到他的营帐。
她先是详细禀告了南京城的情形,后又打听师父并众姐妹的情况,得知师父和茯苓师姐仍在山宫,南星师姐此前已带众姐妹们去了南楚,故而此番才没见到一个同门,自是黯然不已。好在她与闻若虚如约在南京城中相见,算是遗憾之中的些许庆幸。
自从当年被闻若虚救下带回宫中抚养,毕方始终对他有一份如父如兄的亲***日里总喜欢坐在他的腿上撒娇。
待得长大一些后,她内心之中对闻若虚似乎又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时常幻想着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只是毕方生来敏感,心思细腻,早已发现闻若虚与师父情意深重,才按捺住了那份感觉,只把一份深情藏在了心里,更是借由到幽州刺探情报,主动离开了这对璧人。
闻若虚听毕方讲完克格武与她的对话之后默然而立,良久不语。
当初天道军困守常山、命悬一线时,是克格武带狄人起兵南下经略,才得了喘息之机。虽是自己颇以利使的计谋,却到底念着这份恩情。
此番北上,虽然双方各为其主,可闻若虚却能感觉得到克格武是个磊落光明之人,用兵打仗直来直往,绝无半点阴险狡诈,若非万不得已绝不想伤他性命。谁知克格武看透时局,舍生取义,给了双方军士活命的通路,此番境界却是自己也远远不及的。
当日傍晚,闻若虚将克格武收敛厚葬在南京城北,全军缟素,以王侯之礼大加祭拜。
自此时,闻若虚更是希望茶度夏回去之后,能带着父亲的期许,将华狄两族的缔结彻底解开。
入城三日,风平浪静。
熊罴军纪律严明,与城中百姓秋毫无犯,将官们住在城中央的四通酒肆,余下兵马按毕方的建议,付了租钱停驻在几十个富商大户的家院里,顺带监视城中要紧各处动静。
城中此番只有毕方一个朱雀堂弟子,监查的任务着实不轻。
她这几日忙得不亦乐乎,独自一人从南到北,自东至西,巡过了城中所有的大街小巷,连昏仄肮脏的羊肠胡同也不放过。
狄人粗犷残暴,城中的百姓大多对其愤恨,但既然统治了这么久,毕方推测肯定在这里埋下了根子,可如何去挖出来,自己一时也没主意。
“天杀的熊罴,半点也指望不上!”毕方的脚步停在了一个半掩的木门外,里面正传来一个女人嚎哭咒骂的声音,很是凄厉。
毕方推门进去,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披头散发坐在院子中间的沙土地上,怀里抱着两个崭新的牌位。
“婶婶,我路过到此,可有能帮忙的地方?”毕方关切地问,她浸润多年朱雀堂的探查手段,意识到查找奸细的线索或许就要来了。
“姑娘,你是何人?”妇人眼也不抬一下,低着头呜咽。
“我是熊罴军的人,刚才听你咒骂,可是有军士滋扰了婶婶?”毕方走近前去想把妇人扶起来,才发现这个妇人面色秀丽,比声音年轻了许多。
“原来是军侯大人,我刚才错嘴,姑娘万万饶恕!”妇人赶紧伏下身子,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婶婶莫怕,熊罴治军严整,倘若有人犯了军纪,我一定替你讨个说法。”毕方几次扶不起来那妇人,只好蹲在一边,柔声安慰她。
“你们熊罴军为何放走了那些天杀的狄人,你可知这群野兽和城里的恶人害得我们多惨?”妇人抬起头,双眼充满血丝。
照她讲,丈夫本是城中的商贾,狄人当年打进城后,家中的掌柜当了华奸,撮合狄人害死了丈夫,又霸占了她和阖家的产业。
她日日夜夜都盼着华军能杀回来报仇,没想到华军倒是杀回来了,更没想到又把狄人稳稳当当送走了,故此在这里咒骂。
毕方记得三日前随闻若虚遣返狄人,狄人骑兵从北城门出去,走了小半里,为首的茶度夏带着那千余个人齐齐下了车马,转身向城楼这边行了投体之拜。
在狄人的世故里,这种跪拜只有在见大盟主或者祭祀天阿爸的时候才用。
那时,她便欣喜闻若虚这次攻取的不仅是城池,还有北面那十几万狄人的心。
与爱憎分明的狄人相比,那些仗势欺人的华奸更为可恶,而且留在城里早晚都是祸害。
想到这,毕方便决定于公于私,她都要替这个妇人出头。
问清情况,那个华奸知道狄人已去,害怕被街里举告,谎称跑去了南边,实则白日里躲在一个狄人以前的据点,只夜里才偷摸回家,毕方决定当夜就带人潜伏在这里抓了他。
妇人得知报仇有望,连忙把毕方让进屋里坐,倒了一碗胡杨梅汁儿。
毕方一路上走得口渴,连忙称谢,喝完正要问那妇人细节,好筹划着如何行动,忽然觉得头脑昏沉得不行,正要挣扎起身,就见里屋竟然走出一个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剁骨刀。
“这么俊俏的小妮子,杀了着实可惜嘞!”
“你这死性不改的色胚子,难道留着她抓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