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第二封信拿到了,和之前的一样。”古尔巴面无表情地报告。
“第三队到了平江?”都护睁开眼睛,一对乌黑的瞳仁似乎瞬间便吸走了地殿里的所有火光。
“前日戌时一刻进平江侯府,昨日辰时往北返了。”古尔巴继续答话。
“啧啧,许云才还真是仔细,居然用起传递军报的套路。”
“下一步该做什么?”
“若是如此,让冥鼍再跑一趟,把那女子截回来。”都护说罢,从脚旁拿起一把一尺半长的精铜弯刀,颠倒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把刀的背口厚实,可刃口极薄,若不看那弯曲形状,倒更像是一把斧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阴鸷无比。
这把刀已在北都沉睡了好些年,以至于世人都渐渐忘了它当年曾是天地之间最可怕的兵器,上面至今还纠缠着不计其数的冤魂枉鬼。
“长史府那边……”古尔巴试探地问。
“之后自然还得要人,难不成人在我这里?”都护说完横起了眼睛,冒出凶光,一脸的强横。
古尔巴见状干脆地闭上了嘴,拱手行礼,退出了地殿。
都护长叹了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然后握紧弯刀,回手径直往捆着的那人肚腹上一划,一股黑血涌着肠子哗啦一声淌了出来。
那人肠开肚破,却仍是跪在那里没有什么反应,双眼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池子。
两个兵士满脸厌恶,可还得做宰杀畜生一般的老活计,都一只手扶着他,另一只手往他肚子里掏,搅弄了几下,硬生生把一对肾水给扯了出来。
那人肚腹此刻已空了大半,终于歪歪扭扭躺在了冰冷的地砖之上,再不动弹了。
“如此死法,你可后悔?”都护横着眼睛问那将死之人,脸上带着些许戏谑。这些年来,杀人对他来讲简直和砍瓜切菜一样容易,只是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而何人该死,并不是按大平律例判定,只由他一人定夺。
这受刑之人是长史府侍官庆和的妻弟,半月前在酒后为了些许琐事和庆和大吵了一架,当晚借着酒劲儿就来到了都护府,说曾听庆和讲过,长史许云才的女儿许念恩和都护府之前选的那些女子长得极是相像。
都护听闻此事,便把他直接带到八丈楼顶层大厅,让他看了那幅画,又问到底像不像。
“七八分相像。”那人刚说完,就被军士拿下,关在了这个地殿之中。自打关在这里,他每日只能吃一个硬邦邦的青色馍馍,不知是什么和着面粉做成的,味道极其辛烈。
他捱不过饿咬牙吃了,吃完半个时辰后只觉心肺俱焚,待到喘不过气了。
每到这时,看守的军士就地舀一钵子池水给他灌下去。喝下那冰冷腥臭的水,他又感觉胃肠都被一股冷气凝住了,呼吸更不顺畅,后腰像是被冰给封住了。
几个回合下来,他整个身体都麻木得难以动弹一下,每日里倒是想求死,好得解脱。
“只怕这家贼的药料污了池水,罢了,罢了!”两个军士听都护说完这话,满脸嫌弃地将两个黏糊糊的肾水抛到池子中央,只听咕嘟咕嘟两声,便先后沉了下去。
池水中央开始平静,忽然打了个旋儿,像是有什么极大的东西游近水面,又倏地沉了下去,再没有动静。
两个军士早已见怪不怪,继续轻车熟路地分头忙活,一个将那尸体扯着胳膊拖走,另一个舀了几桶水,把池子边上的血污草草冲洗干净。
“当今世上,见你画中当年容貌的人,还没几个可活。”都护嘴里念叨着,依旧坐在那里,任凭弯刀还滴着血水,直直望着池水发呆。
六月初九,江北下过一场大雨后更加潮湿闷热。护送许念恩北返的车马从平江侯府出来已经第三日,除了一个马夫赶车,还有两个骑马的家仆护卫。
这日走在上江府南官路时,已经赶了几十里路,烈日当头,湿热难耐,恰巧看着路边有个面馆,赶车的几个人便商量着稍稍歇脚,顺便讨碗水喝。
许念恩身为姑娘家,不方便露面就没下车,兀自坐在那里还想着诸多心事。她在平江的这段日子看到侯府里的小姐活得舒适,哪怕是丫鬟都自在,心里好生羡慕,甚至幻想自己若没有黎人血统,会不会也变得轻松许多。
过了快一炷香时间,她才发觉外面不知何时起已寂然无声,早听不到马夫他们说话,刚想掀车帘看看,车帘就从外面先被揭开,吓得她不由得一惊。
一个衣着邋遢的矮胖子掀着车帘,哈腰往车厢里扫了一圈儿,然后笑盈盈地盯着许念恩的脸说道,“不错,不错,仔细观瞧一番,倒真是跟她有些相像嘞。”
“不错,不错,若真是相像便好,不白费阿叔为我奔波一趟。”车厢里,许念恩反应出此人说的是自己与画像中的女子相像,便早已料到来人是谁指使来抓自己,索性依旧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双目玲珑,一脸调皮,居然还不忘学着矮胖子的语气和对方打趣。
“你猜到了我是谁派来的?”矮胖子觉得眼前这个少女不但好看得紧,而且还算有趣,索性屁股一沉,坐在车板上,趔趄着双腿跟她说话。
“能悄无声息地让那三个常年在外走马的人片刻见了阎王,天下除了星图神宫的用毒手段,我还真想不到其他。”许念恩睫毛忽闪忽闪,说得很肯定的样子。她神采奕奕,倒不像是夸赞这个矮胖子,而是在炫耀自家出身。
“不错,不错,小小女娃,深居闺中,想不到竟也有如此见地。”矮胖子虽然杀人不少,到底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此刻又被说得自是得意,咧嘴笑了起来。
矮胖子听到有人蓦地提起“星图神宫”,仿佛自己重新披上了锦绣的道袍,手持拂尘,端坐云间,兴致也陡然高起来,对这个少女很是好奇,又开始上上下下打量起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