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不肯告知我其中缘由,便也识趣的闭口不再问了。
回去的路上,有大半的路程我们都在缄默着。
后山离家的距离挺远,不停步的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勉强可以望见家门。
踏上回家的最后一条岔路口时,我突然发现田埂边上生出了两株蓝色的萱草花。
萱草花这种植物在乡间便是俗称的黄花菜,乡下人一般都种来炒菜或是下面条用。
而黄花菜最常见的花色,当属嫩黄与橘红。
蓝色的黄花菜,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遭见。
我抱着满怀的山桃花跑过去蹲下,伸手小心拨弄蓝色萱草花的花瓣,探头仔细观察那花……
变异了?杂交了?不该啊!
我不记得萱草花有蓝色的啊!
这一条长埂上只有这两株萱草花,看来不是哪位邻居刻意种的,而是野生自然长出来的……
既然是野生的,那我挖走,应该不算缺德吧?
侧首正要问白旻能不能变出个工具来,我好把这两株萱草花挖回家,可眼角余光却是先一步瞥见了一把明晃晃的锋利长剑破风直向我脊背刺过来——
我一僵,急于收回目光,扭头把视线重新落回了萱草花上。
心脏抽痛的闭上眼睛,我头皮发麻的安静等待死亡到来……
按着他与我之间的这个距离来算,他的剑刺中我,只需要一两秒钟。
可是直到我阖目在心底默默数到十二,预料中的刺痛感也没有出现……
难道是,他晓得我怕疼,特意给我换了一种没知觉的死法?
我现在莫不是已经挂掉了吧!
为了探清真相,我蓦然回首——
却没想到那把剑此刻就定格在我的心口处,与我,不过十公分的间距。
转头的时候,我的身子也扭过来了几分,如今的剑直指我心口,可见方才剑在我背后时,是刻意避着心的。
他是当真需要这颗心,也是当真对我下不去手……
突然一时间,不知是该说他太傻,还是该说他,怜悯心太重……
呵,可我怎能忘记,他本就是神啊,神怜悯世间万生,乃是本能。
觉察到我已经回过头了,三丈开外的白旻反应迅速的一拂广袖,眸眼里那柄冷冰冰的长剑顷刻化作万千桃花,猛地炸开,漫天飞红……
桃花花瓣擦过我的眼角,我下意识的闭了闭眼,再昂首,眼前却是诡异的浮现出了一幕陌生的画面——
半敞的镂花小窗下,古代的紫衣女子正揽袖于靠窗的桌案上铺纸精心绘制一幅丹青,笔尖轻触黛墨,提腕聚精会神的一笔笔添上画中人的如瀑青丝。
窗外桃花开的旖旎温柔,桃枝的轮廓印在花窗上,隔光影摇曳。
一瓣浅红经风吹入窗门,施施然的落在了画上人的一袭沉沉玄衣上。
紫衣姑娘稍稍停笔,伸出葱指正欲摘去那瓣花痕。
倏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臂上动作一顿,姑娘模糊的容颜上,红唇渐上扬。
斑驳阳光洒在丹青上,点亮了画中人的眸眼。
紫衣姑娘温柔的对着画上人欣赏了许久,眯眼笑了许久……
“殿下还在画呢!御膳房送来了殿下喜欢吃的山楂糕,殿下都画好几个时辰了,快停笔歇息歇息吧!”
一身着束腰青裙的年轻姑娘出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
青衣姑娘进门后放下糕点,凑到紫衣女子身畔,亦是笑眼盈盈的端详那幅画:“风姿翩然,君子款款,朗月之姿,白玉之风。的确是个举世少有的美男……只是,这身龙袍,不好不好。殿下,若是让陛下看见了这画中人,恐是要生事端。凡夫俗子,怎可越矩穿龙袍。”
紫衣姑娘搁了笔,惬意的拍拍手,喜上眉梢的辩论道:“嗳,你还别说,我这画的,还真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那是什么人啊?”
“是梦中的仙人!”
“仙人?!”
“是啊,本殿下同你说过,本殿下六岁那年的上元节,曾做了一个离奇的好梦。梦里有位哥哥,拉着我去看桐花,给我买糖葫芦,还帮我画花钿。那位哥哥在梦里告诉我,他会守护我,今生今世,来生来世。只要有我,便有他。他说,他的夙命,便是陪伴我,等待我,他还说……等我长大,他就娶我。他还问我,小时候的诺言,还作不作数。”
小姑娘捧着脸蛋儿一副娇羞姿态,欢喜的继续往下说:“作数作数,自然作数!他那么好看,我答应他的话,肯定作数。他陪了我一整夜,鸡鸣时分方驾云离去,离别之际,他告诉我,他是天神,是天上掌管因果轮回的神。那日相逢种下了因,日后人间,必定会生出果。
彼时我还小,尚不解他此话全意,今下再细想,才明白他是在告诉我,他还会回来的。”
“所以,殿下你就画了这幅丹青,聊表相思意?原来这画上穿龙袍的男人是神啊!那就怪不得了……只是,殿下啊,梦终究只是梦,梦里的人,说不准都是你日思夜想,在神识里虚构出来的人物……也许,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神,而你那夜,也不是撞见神了,而是……做了个春梦哈哈哈!”
“你、你太过分了,本殿下要打你了!本殿下要、诛你九族!”紫衣姑娘生气的直跺脚,抬手去打青衣姑娘,却是有意控制着力度,掌力放的极轻。
“哈哈哈,殿下害羞了!殿下太霸道了,还不允奴婢说实话了!”
“你别跑,别乱撞!别弄脏了本殿下的画!”
“殿下你可真是的,一幅画都快当成命根子了!”
“它可不仅仅是一幅画……他是第一个住进我心里的男子。
此生,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这是我打小就许诺他的,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不逢则罢,若相逢,必偕老。
一生一世,都改不得。
只怪此生缘浅,来世、来世你还来寻我,可好……”
女子的沉吟声在我脑海里回荡个不停——
我的头开始疼了,心口也撕裂般的难受。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那只沉重的大手握住了我的肩,我才陡然魂惊,神智一瞬清醒。
我昂头,却听他嗓音沉哑的道了句:“别动。”
我一颤,浑身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