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沉默了两秒,轻声道:“那个送我糖画的人,是我的表哥。”
孟七七不知不觉已经在那年轻人身边坐下来,将剩下的糖画在口中嘎嘣嘎嘣嚼碎了。
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小迪。她认识孟七七,孟七七却没有见过她的样子。
“你表哥现在怎么啦?”孟七七因为跟年轻人相似的感情经历而关切起来。
小迪轻声道:“他在云州。”
孟七七又是一呆,好巧,战神大人也在云州,她叹了一声,问道:“你表哥常常送你糖画吗?”看这人的样子,分明就是对她的表哥很在意啊,又像老爷爷说的那样,这几年来每隔几个月都会特意来买一次。
小迪摇摇头,道:“他只送过一次。”她将手中海棠花模样的糖画举在眼前凝望着,“那时候他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
孟七七疑惑道:“怎么会呢?”
小迪道:“我们家的人很多。表哥表妹没见过面的自然也是有的。”说到这里,她闪了孟七七一眼,“也有表姐表妹对面不相识的。”
孟七七倒是点了点头,比如她家,她就从来没见过另外两个在京外的王爷的孩子,那也是她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嘛。
“那他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要送你糖画?后来你们自然就相认了吧?不然你也不知道他是你表哥啊。”
小迪道:“那时候我爹犯了大罪,家人都会斩首了。我年纪小,又是女孩,我外祖家想办法保住了我的性命,只罚没为奴。收押的士卒绑着我从这条路走过的时候,我听街上的人说东市正在斩人——我知道被斩的人是我爹娘,咬断了那士卒的一根手指想跑去看。我想着,死也要跟我爹娘死在一块。”
孟七七没料到会有这么惨烈的故事出现。灰蒙蒙的天空,空寂的长街,丝丝缕缕的冷雨,配上年轻人讲话时机械般的语气,成功酝酿出诡异阴森的氛围,令孟七七抱紧了双臂。
“那士卒断了食指,抓住我要将我活活打死。”小迪淡淡道,好像讲的是别人的故事,“我又咬断了他中指。那士卒发了狠,抽出佩刀来要杀我。”她静了静,再开口时声音里染上了几丝温度,“然后他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捡了街边摊子上的一只糖画给我。”
华丽宏大的马车,伴着细细的乐音,分开人·流一路驶来,那人一身银色锦衣,缓缓走到她面前,递过来一只五颜六色的糖画,他勾唇一笑,如月华初绽,“乖女孩,来吃糖。”她抬起头来,就认出了来人正是名满天下的南宫玉韬。宫里设宴的时候,她曾经和姐姐躲在花丛后悄悄望见过他的样子——那时候,她爹爹还没坏事。
孟七七见她说完就沉默了,等了片刻,问道:“就这样?”
小迪点头,道:“那士卒见他送我糖吃,不敢再难为我,将我送到东市去看了我爹娘被斩首。”刑场有柴浪国的人出现,与监斩的士兵混战,有人趁乱带走了她,给了她新的人生。
孟七七道:“那你表哥看来是个厉害人物。”被咬断了两根手指的士卒,只是见她表哥送了糖画给她吃,就不敢为难她了。
小迪点头,回忆道:“他从小就很厉害。我们表兄弟姐妹多,却是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她顿了顿又道:“那时候,这天下无人不知他的名字。”她口中的表哥,不是别人,正是被孟七七整天喊作“变态表哥”的南宫玉韬。南宫玉韬年少天才,小时候的确是声名遍传大江南北;反倒是年纪渐长之后,玩腻了从前出风头的事情,便隐居幕后,不再像从前那般打眼了。
孟七七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听这年轻人的故事,她总觉得故事里的人她说不定认识。因为南朝厉害的人物,那基本都在朝廷皇族里,这些人她熟悉呀。她想了想问道:“就因为他送过你一只糖画,你便这些年来都到这里来吗?”
小迪点头,又摇头。对她而言,来这里买一只糖画,已经成了一种象征。仿佛这是她同过去的人生,死去的家人,最后一点关联了。
孟七七又问道:“那你表哥现在认识你了吗?”
小迪摇头。
孟七七叹道:“真叫人伤心。”
小迪道:“也没什么好伤心。他从前不认识我,现下也不认识我。”
孟七七看着她。
小迪平静道:“若是他从前认识我的,现下不认识了,才叫人伤心。”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又谈何失去。既不曾失去,又何来的伤心。
孟七七沉默不语,心里思量着这人的话,忽然想,若是她与战神大人从未认识过,如今会是怎样情形;若是她不曾接近战神大人……
小迪忽道:“你该走了。傍晚守城的士兵会换成静王的人,他们查的比京都守卫严,你可就出不去了。”
孟七七心里一突,盯住她,眼角余光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哑公的距离。
小迪看着她戒备的样子,袖手立起身来,忽然淡淡道:“我说过了,我家的人很多。”
孟七七也站起身来,始终紧紧盯着她。
小迪轻轻一笑,“表姐妹对面不相识也是有的。”她丢下这一句,快步走入绵绵细雨中,蓝色的背影慢慢在雨水的雾气中模糊了。
孟七七见这人明显是认出了自己身份,她此前却从未见过这人,不禁心中警铃大响,不再逗留,带上哑公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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