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胡狼苍老的面容上难掩悦色。
虽然谢华苓的出身并不寻常,但这几月以来,这个稚弱女郎在医术上表现出的出色天赋,在学习新知识时所表现出的聪慧颖悟,以及吃苦耐劳而驯顺的性情已经彻底打动了他。相比之下,谢华苓作为一件极好的手术材料的价值,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优秀的徒弟并不好找,谢华苓已经是胡狼近些年来,所遇到的最好的一块良才美玉。最妙的是,这个女郎是被她的家族生生抛弃的,她已经再无归途,年纪也不过十四五岁,仍旧稚弱得很,未曾定性。只要带在身边多加调教,软硬兼施,何愁她不死心塌地为黎族效死力呢。
主意打定,胡狼看华苓是越看越顺眼了,坐在高椅上等着良徒呈上一杯敬师茶来,竟等得有些抓耳挠腮的,还拍打着椅子扶手,高声催促负责前后打点的几名仆妇道:
“兀那粗妇!还不快快送上诸般物事来,若是误了本堂主收徒弟的好时辰,我是定要责罚的!”在座的人当中,地位绝对是与心狠手辣的程度呈正比的。胡狼身为一堂之主,所掌管的又是这样一处将人作为材料使用的堂口,他那关押了无数俘虏的牢室里,那一天不抬出个把死人呢。于是胡狼这一骂,只唬得送上茶盘的那名仆妇脸色发白,连道恕罪,赶紧把一盏青瓷盖碗送到了华苓手上。
华苓捧着茶盏小步走上前,在胡狼跟前的软垫上跪下了,正要呈上茶碗的时候,三微笑着开了口:
“且慢。胡大人,我正巧想起有些旧事,是与谢九有关的,容我问上一问罢。”虽然话说得软和,但三所表露的态度可不是这样的。他甚至从怀里取出了一枚代表了黎族右使之位的黑色令牌,放到了小案上。
这是要行使作为右使的权力。胡狼虽是一堂之主,也不能不服从。所以虽然很不满三打断他收徒弟的好事,胡狼还是按下了怒气,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三的作为,又恶声恶气地朝华苓呵斥道:“小娘子听见不曾?右使大人有话要问你,还不绷紧了皮肉仔细回答!”
“是,谨遵堂主吩咐。”华苓捧稳了茶碗,朝三侧了侧身,平静地说道:“请右使大人赐话。”
华苓心里透亮透亮的,胡狼要将她提为三等族人,三并无异议,原来是等在这里。以此人心思之谨慎细密,即使她的表现再好,也不可能轻易相信她是真心要加入黎族,从此为黎族效力,必要考验她一番,才可能真正相信她。
并且,此刻也许是,她唯一一次取得此人信任的机会。
往后她想做的所有事,能否成功,其实都取决于她能否真正得到此人的信任。
手心微微渗汗,华苓暗暗定了定神,坦然地直视着他。反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她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了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三斜斜倚在高椅之中,一双眼睛静静朝华苓看了看,意味不明。他朝胡狼微笑道:“难得谢九在医术一途有极高的天赋,又决心归顺我族——倒要恭喜胡大人收得良徒,又为我黎族添砖加瓦了。想来不需多久,谢九就能为胡大人分忧解劳。”
“呵呵,哈哈,右使大人盛赞了!不过还是个小孩子,那里做得大用。”三的话正是恰到好处地点出了胡狼的想法,又带着几分恭维,这样的好话谁不喜欢?胡狼当下就露了笑容,颇为慈爱地看了华苓一眼。
☆、第177章苦肉之计
177
华苓心湖微微一动。虽然一开始待她并不好,但胡狼如今,却实实在在是把她作为自己的弟子看待的。她露了个笑容,软声朝胡狼道:“承蒙堂主大人不弃,将谢九收为弟子,此恩等同再造,谢九此生绝不敢忘。”
“好,好,好!哈哈,我早知你是好孩子,还不——”胡狼欢喜得很,正要令华苓将茶敬上来,三却又开口截断了他,含笑朝华苓道:“如今已是十月二十二日。谢九你可知,大丹所派出征新罗的大军,早在八月里,便已将新罗全境攻克?”
华苓的心狠狠一颤,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新罗已经被打下了么?
——那卫羿,是不是立下了许多战功,已经载誉凯旋回归了?
他有没有在战场上受伤?
他是那样杀伐决断的男人,他有那样高的武艺,他麾下的将士全都对他死心塌地,被他训练的令行禁止,他一定是所向无敌,叫敌人闻风丧胆的吧?
他若是回到了金陵,若是知道她身陷险境,会不会来寻她?
思绪骤然纷乱,心头却难受得如同悬挂了一块巨石。
“据我所知,谢九与那攻下了新罗都城熊津的卫氏五子卫羿,是打小便有着婚约在身。”
三微笑着说着,极是从容可亲,他道:“如今新罗已归入大丹版图,卫五郎立下的可是头一份的大功,这番回归金陵,定然升官加爵,一举进入朝廷四品大员行列。年纪轻轻,战功彪炳,却又未曾婚娶——想必,如今卫五郎在这金陵城中,不,应当说,在整个大丹世家眼中,都是最上佳的乘龙快婿了。”
华苓的脸色慢慢变得越发苍白,她垂下了眼,轻声说道:“想来定是如此。”
“如此……”三仔细打量着跟前这女郎的表情,继续说道:“谢九,听闻此事,你心中竟毫无所动么?你难道不曾想到,若是你如此还在谢氏家中,做那养尊处优的世家女,便只需坐拥豪奢嫁妆,欢欢喜喜静候卫五郎来取?嫁去便是四品将军夫人,那等尊荣,那等地位——你来说说,你可向往、可心动?”
“你毕竟是那等大姓出身,世家大族的风光豪奢自然见过不少。如今你在我黎族,不过能做一个三等族人,虽则衣食无忧,又那里有当年风光无限?——若是予你机会回到谢氏族中,你却来告诉我,你愿是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