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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的人?
卫羿手掌按在桌案面上,缓缓说道:“说起来,前些年我领兵驻守西北边地,曾有一回不慎,作错了判断,致使身中异毒,实力受损。”
朱谦潮十分惊奇:“竟有此事?且快快说来。”
诸清延笑道:“我所知若是不错,叔羿便是这一回受了伤,才不得不率队回归金陵来的罢?”
“正是如此。”卫羿说:“彼时领着一千人坠在一群马贼之后,追踪数百里,一路寻到了他们的根据地。是个干涸河谷。马贼青壮已经逐步为我方杀尽,谷中留守皆为老弱妇孺,人数约有二百余。”
朱谦潮并不在意地道:“是都杀了罢。”
“自然是杀了。”卫羿说。
朱谦潮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此是应当的。”他狠狠地挥了挥手臂,说道:“若是心慈手软,说不得过个十来二十年,又成了一支尖牙利嘴的蛮族,倒过来要在我大丹身上咬下一块肉去。”
“彼时是防心略弱了些,靠近了一名老汉,叫他从口中射出巫针,刺伤手臂,当即中了毒。幸好当时我武艺趋近大成,能以内力将毒素压制,是以并未就此毒发身亡,只成了寻常人一般。——当时我是心中大怒,下令将那异族妇孺尽数分尸抛于荒野,令鹰隼啄食。”
“你二人可曾看史载。数十年前,新罗人发兵攻打我大丹,越过鸭绿水,沿海岸线一路向西推进,直打到平州、幽州地界。若非我大丹军士拼死反击,又有南方倾力支援,未必能将新罗人压制回鸭绿水以南。”
“当其时,弼公是我曾叔祖天权。但我以为,曾叔祖当时抉择并不妥当。”卫羿目露寒光,说:“当时新罗人被我军撵在身后,早已屁滚尿流。龟缩回鸭绿水以南之后,便是立即派人送上求和书,又搜刮田土,送来大量朝贡。当时朝廷中也有许多声音,有人情愿我朝顺势攻破新罗都城熊津,将新罗纳入版图之中,也有人以为,新罗人既已求降,我大丹乃是礼仪之邦,若是苦苦相逼,不是我天朝应为之事。”
卫羿微微眯眼,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的语调冰冷,一字一句道:“当时我曾祖坐镇幽州,因朝廷中诸多声音影响,受了新罗之降,其后对新罗又多有抚慰,又叫他有了一番休养生息的机会。若是今岁新罗人胆敢发兵,我卫羿定然参战,进入新罗地界,只要攻破一城,必将其妇孺子民杀尽杀绝,以免后患。我蛰伏金陵,练兵数年,时刻不敢松懈,为的便是纠正曾祖之错误。”
诸清延慢慢收了笑容,面上有些不忍,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谓叹着不说话。
朱谦潮对卫羿所说的屠城之言并不在意,他狠狠地拍了拍桌,大声道:“为将正该有阿羿这般手腕。只可惜兵发无名。”
卫羿盯着诸清延的眼睛,缓缓问道:“子清以为然否?”
“我是赞同叔羿的说法。”诸清延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神态很自然。他说:“不过我以为,与其将新罗人全数杀死,还不若将之绑入我大丹来,作为我大丹人的奴仆使用。”
朱谦潮肃容说:“子清千万莫要妇人之仁。妇孺倒是可以酌情留下一些。但男丁绝不能留,你是不知,即使是那些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有些气性的,有国仇家恨在,如何会一心为我大丹人效力。若是收容此等人,令其在我等背心捅上一刀,那便要后悔莫及了。”
“子乐说得是,小弟受教了。”诸清延敛容整衣,郑重朝朱谦潮、卫羿两人一拜,而后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着朝卫羿道:“叔羿为何如此瞧我,是我言行举止有甚不妥?”
“并不曾。”卫羿慢慢端起茶杯,将满杯热茶饮尽,之后才道:“今日请两人来,屏退左右,实是因我近日接报,我等队伍之中有敌国探子存身。”
“有敌国探子?!”
朱谦潮、诸清延两人都是大惊失色,乍闻这样的消息,简直太令人心惊。二人皆是连连追问:
“可有说是谁人?是那一国的探子?”
“如此还不立即将队伍从头至尾审视一番,揪出此人?”
卫羿道:“我已命人暗中检视,只是并无所获。恐怕此消息并不符实。”
朱谦潮一听这话,立刻又轻松了起来,笑道:“想来这定是虚惊一场罢了。队伍之中,除了你的人就是我的人,都是追随我等长达数年的好手,如何能有敌国探子。”
卫羿颔首道:“确实是我多疑了。——不过,若是真有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有异动,便有如此杯。”
卫羿右手覆在杯口,缓缓下按。圆形的陶杯从上至下,扑簇簇化成粉碎,而桌案面上并无任何痕迹。若不是有极为精妙的内力控制,是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的。
“阿羿一身武艺,是已经出神入化、炉火纯青也!”朱谦潮羡慕不已。
……
与卫羿、朱谦潮两人谈笑半日,直至夜幕降临,船队已经成功从栗末河向东转入那河流域。船队在那河上游一段水流略平缓的流域抛锚,停靠歇息。
用了晚食,诸清延才回到了自己的舱室之中。
关上舱门,他慢慢收了笑容,摸了摸背后衣裳。被汗洇湿的位置已经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