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他们从城东百里外的营地回金陵,可是五更就出发了,五更!
五更是什么概念,一早起来,天还没亮就快马赶路,早食也只是两个冷冰冰的、干巴巴的笼饼!
两个笼饼!
直到现在!
若是郎君此刻告辞回家,到城西的卫弼公府又是要大半个时辰,按照郎君的为人,定然是直接回家去了,怎会停下来叫他们用饭。这是要饿死他们的节奏啊!两人心中后悔,是这样的话,还不若留在营中呢,营中将士,此刻定然是将九娘子送去的好菜好肉都烹制了,热乎乎地喝上好酒了!
那两个抓耳挠腮,只是规矩还在,不敢出声,倒是看得华苓很开心。习武艺的人似乎都要率直些,不像金陵人,便是一个小婢子也比他们更懂得如何拐弯说话,更懂得如何不将心思摆到脸上来。
华苓笑容粲然,卫羿看见也很自然地露了笑意,便道:“如此甚好,多谢阿九。”见华苓一直在看着他身后的两人笑,卫羿拢眉回头,卫旺黄斗一脸举国欢腾的表情。卫羿冷声道:“有眼色些。”
“是,郎君放心。”两人赶紧敛容站定了,眼观鼻、鼻观心。
金瓶一直安静地立在华苓身后,打量卫五郎君两个仆从的眼光,就像这是两个神经病。
华苓朝她道:“金瓶姐姐,领卫旺和黄斗去厨下,先整治些食物罢。”
“是,娘子。”金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请两人跟着她去了。
终于只剩下两个人了,华苓无奈地摇了摇头,能有清清净净说一阵子话的机会,不容易。
沉默了一阵,她说:“卫五,我有话想问你呢。”
“嗯。”卫羿专心地望着她。
华苓严肃地说:“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嗯。”卫羿专心地望着她。
华苓严肃地说:“我问你,你现在多少岁了?”
卫羿说:“十七。”
华苓说:“到我能出嫁,还有五年。”她注目卫羿,问他:“在这五年里,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可不可以不碰别的女人?”
卫羿凝神看着她,没有分清华苓的意思是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一个。
华苓说:“我是指,不要有肌肤相亲。”就像在说其他任何一个平淡而普通的话题,华苓问:“因为我不喜欢。我这样说的话,你愿意这样做吗?”
卫羿有些发愣。他的小娘子在请求他守身。虽然她的用语不同,但她就是这个意思。卫家子弟,在娶妻以前,大致从来没有人被问过这样的问题罢?而且,在他身边的兄弟当中,在娶妻前不曾碰过女子的,应也寥寥无几。
华苓见他并不说话,于是微微笑了笑,继续往下说:“当然,你若是不愿意从我,也没有干系。”
卫羿拢起了眉,说:“阿九言语中只道并无干系,眼中却并非如此。小娘子所思为何?”
华苓微微一愣,弯弯眼睛笑了起来。
“是这样的。”她用略有些粗鲁的姿势把自己缩成一团,塞在高椅里,下巴搁在膝盖上,慢条斯理地说:“因为在我心里,是将人分成许多等的。分成一等在乎的,二等在乎的,三等、四等、五等,再往后便与我无关,再往后便是仇人。”
“如今我很喜欢你,便有此一问。若是你愿应承守诺,往后你便是我一等在乎的人。”
“若我不愿,日后便是几等?”卫羿牢牢地看着眼前的小娘子。
华苓浅浅一笑,轻声道:“几等又有甚干系,我总要嫁与你的。”
小娘子今日着一身粉青色袄裙,缩在高椅里是小小的一团,巴掌大的面容笑意盈盈,没有分毫锐气。
但卫羿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在那禅寺简陋的砖土院子当中,这个小娘子是如何针锋相对,反击了他戏弄的心理,又用一张娇弱而无害的面具骗过了他,在他防心最为松懈的时候,给了他狠狠的一口。
数月以前,在被人掳走以后,她被关押在那等陋居之中数日,但也能觑机反扑,生擒敌首,没有分毫惧色。
她是不能吃半点亏的。
若是叫她失望了,她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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