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拿我那老伴甘卡来说吧,她从前没半句大言语,可现下却当起代表来了。也算是个妇女头目吧,村里的女人这事那事儿的全来找她!最初那会儿,我真想用马缰子好好抽她一顿,到后来呢,我还是决定算了。让她们闹吧!不过,说到管理家务,她倒是把好手,算个好老婆!”
他搔着毛茸茸的胸毛,随手在辕马的肚子上抽了一下。
车上的两个人是拉兹瓦利欣和莉达。
他俩到波杜勃齐都有事儿——莉达是去开妇女会,拉兹瓦利欣是去安排团支部工作。
莉达故意逗马车夫:“怎么,您不喜欢共青团员?”
他摸了摸胡子,慢声慢气地回答:“说哪儿去了,怎么不喜欢……年轻人玩一玩可以。像演戏呀或别的玩意儿,都没什么,我自己就喜欢看笑话戏,当然得演得好才成……别人告诉过我,他们对喝酒、撒野之类的事管得挺严的。他们主要是学习。不过,他们就是老反对上帝,把教堂改成俱乐部。这可了不得呀!”
“为这,老人们都不高兴,气的呗!别的嘛倒还凑合。”
“我告诉你,他们办得不对:只接受穷光蛋、雇工什么的,不收一个有钱人家的儿子。”
马车赶下山坡,便到了乡村小学的大门口。
女工友安顿好下了马车的人,她自己到干草棚里睡觉去了。
莉达和拉兹瓦利欣开了好半天会才回来。
屋里很暗。
莉达摸着脱下她的皮靴,爬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拉兹瓦利欣粗鲁的触动,却惊醒了她。
他的动机显而易见。
她没好气地问:“干什么,你?”
“小点声,莉达,嚷什么嚷?我一个人躺着怪闷的,真的!你就想不出比打呼噜更好玩的事情吗?”
“快给我撒手,下床去,滚你的!”
她猛地推了他一把。
她一向受不了拉兹瓦利欣那股淫猥的劲儿。这会儿,她真想臭骂他一通,但过度的疲劳让她没有精神,眼睛又闭上了。
“撒什么娇呢?瞧你这知识分子的别扭劲儿。你不是贵族女校出来的吧?你以为我真信你呀?别装模作样了,莉达。要是你真聪明,那就先满足我,然后你睡多久都可以。”
他认为没必要再啰嗦,就又坐上她的床沿儿,伸手去扳她的肩膀,态度非常强硬。
“滚蛋!”她惊醒了,威吓他,“明天我一定告给柯察金!”
拉兹瓦利欣抓牢她的肩膀,气鼓鼓地低声反驳:“我才不怕什么柯察金呢。你最好老实点儿,不管怎么样,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两个争斗开了。
静静的屋子里,响起了耳光声:一下,两下……拉兹瓦利欣闪到了一边。
莉达夺门而出,站在月光下,肺都气炸了。
“进来吧,傻丫头!”
拉兹瓦利欣恶狠狠地叫着。
后来他带着他的铺盖到屋檐下过夜了。
莉达关上门,上了闩,蜷缩在床上。
第二天早晨。
回家的时候。
拉兹瓦利欣和车夫并排坐着。
他不停地抽着烟,心中盘算:“这个碰不得的女子十有八九真告诉柯察金。啧,真是个不懂快活的小娃娃!样子挺漂亮,什么也不知道!我应该跟她和好,否则,后果会很严重的。柯察金本来就看不上我。”
他想着,便坐到了莉达旁边,装出悔过的表情,眼里充满忧郁。
尽管他的话自相矛盾,但是他得到了谅解和宽恕。
马车快到小镇的时候,莉达说她不把昨夜的事告诉任何人。
在边境的各个乡村里,团支部如雨后春笋般出现了许多。
保尔和莉达整天在村子里忙碌。
拉兹瓦利欣不爱去乡村,他跟村里的年轻人说不到一块儿,往往得不到信任。
保尔和莉达跟乡下青年交朋友一点也不觉得棘手。
莉达把乡下姑娘们团结在自己的周围,像好朋友一样,保持着密切的往来,细致入微地引导她们。
保尔呢,在青年中享有极高的威信。
民兵第二大队接受了一千六百名即将达到入伍年龄的小青年参加了军事训练。
在农村的晚会中和大街上,手风琴给宣传工作带来了巨大的帮助。
保尔的手风琴使他结交了无数青年。他那动人的琴声,领着许多农村青年走上了共青团之路。
这只琴拉起雄壮的军歌时是激动而又热烈的,奏起细腻的乌克兰民歌时是亲切而又温柔的。青年们用极大的热忱倾听着这美妙的琴音,思考着演奏者的讲话……和谐美好的理解与信赖建立起来了!
村里能听到新歌了,各家也出现了新书。
走私活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国境线安宁了许多。
团支部的同志们由于渴望亲手捕捉敌人,有时免不了过火些,结果保尔不得不前去对他们进行援救。
有一次,波杜勃齐团支书戈利萨?霍罗沃季科——一个蓝眼好斗、坚决反宗教的青年——通过自己的线索,得到了一个消息,了解到一批走私物品将在某夜送交当地的磨坊主。
于是他召集支部的全体同志,拿起武器,包围了磨坊。
而与此同时,边防哨所派出了他们的哨岗武装。
于是,两方发生了误会。
多亏了保安人员,共青团才没有死伤发生。保安人员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他们送到四公里之外的邻村关了起来。
这时,保尔正在加弗里洛夫处。
第二天早上,营长把这事告诉了保尔。保尔立刻骑马去救援他们。
保安负责人笑着说了经过,要求道:“咱们这么解决吧,柯察金同志。他们都是好青年,这不假。但为着让他们得个教训,你吓唬吓唬他们。”
卫兵将仓门打开,十一个小家伙从泥地上站起身来,都很窘迫。
保安负责人生气地说:“您瞧他们,干出这种事儿;现在我也只好把他们送到州里去了。”
戈利萨一听火冒三丈:“我们干了什么坏事了?我们只想保卫苏维埃。我们早就盯上那个富农了,可你们却把我们当坏人关起来!”他说着,很委屈地扭过身子。
保尔和萨哈罗夫两人好不容易忍住笑,板起面孔,交涉一番后,才停止了“吓唬”。
“如果你保证他们今后不再到边界上乱来一气,并且在其他方面协助我们,那我就放了他们。”萨哈罗夫对保尔这么说。
“好吧!”保尔表示,“我来担保。我也希望他们今后别让我为难了。”
整个支部一路上唱着歌,回了波杜勃齐。
这事没被张扬出去。
磨坊主也很快就被依法逮捕了。
德国移民住在麦丹别墅附近的森林田庄里,他们过着富有的日子。
那里有一些彼此相隔半公里左右的富农庄院,建造得都十分牢固。
庄院旁边有些附属建筑物,就像一些小小的关塞。
安托纽克匪帮就躲藏在麦丹别墅里面。
这个沙皇军队的司务长将他的亲属们组织成了一个“七人帮”,在附近的大道上杀人越货。
他们既不轻饶走私商,也不放过政府工作人员,而且行动格外迅捷。今天劫掠两个农村合作社职员,明天又于二十公里以外解除一个邮递员的武装。
他同他的伙伴戈尔季比赛。这两个匪首一个比一个坏,给州里的民警和保安机关找了许多麻烦。
安托纽克就活动在别列兹多夫一带。
这个匪帮之所以难以落网,就是因为它嗅觉灵敏,闻到风声,就躲到国境线以外,伺机又卷土重来。
每当听到他们又突袭而来的消息时,列西查就气得咬住嘴唇。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条毒蛇打死呢?可恶的东西,早晚我得亲手捉住他!”他的话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来。
曾有两次,他亲自带着保尔和其他三个党员,紧紧跟踪过这个强盗,但最后,仍是被他逃脱了。
为了剿匪,州里派来了一小队人。可负责指挥的却是个花花公子,叫菲拉托夫。
这个自负得像小公鸡似的家伙,不按照边防军的规定行事,没经过执委主席的同意,就擅自把他的小队开进了就近的小村庄谢马基。
他带领这一队人深夜进村,驻扎在村边的一个小房里。
他们来历不明又鬼鬼祟祟,立刻引起邻舍一个团员的注意,他立时报告了村主席。
村主席事先没得到一点消息,就把他们当成了匪徒,急忙派人快马报到区里。
列西查夜里一得到这个情报,马上就召集人冲向小村。
他们火速赶到小房子前,跳下马,穿过篱笆,窜到房门口。
门口的哨兵挨了一枪托,像口袋似的倒了下去。
房门被列西查有力的肩膀哗啦一下撞开了,刹那间他便扑进这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里。
列西查一手拿着手榴弹,一手紧握毛瑟枪。
他大喝一声,震得玻璃直响。
“赶快投降!要不我就把你们炸个稀巴烂!”
一秒钟后,冲进去的人用枪托把那些刚从睡梦中跳起来的人打倒了。
列西查的样子把他们吓得立刻就举起了双手。
一分钟过去了。
这一小队只穿着衬衣的人被赶到院子里来了。
这当口儿,菲拉托夫才看见列西查胸前的勋章。
他说明情况后,把列西查给气得不知怎么好。
列西查愤然地啐了一口,轻蔑而恼恨地骂道:“饭桶!”
德国革命的消息传到了区里。
汉堡巷战的枪声也传到了区里。
人们都兴高采烈地读着报纸,满含着热切的希望。
革命的风从西方吹过来了。
要求参军的申请像雪片似的飞到团区委。
保尔竭力说服大家,向他们强调苏联的和平政策——不打算跟任何邻国开仗。
但没有效果。
每逢星期天,各村团员都聚到镇上,在神父的大花园里集合后开大会。
有一天中午。
全部波杜勃齐的团员排队开进区委的大院子。
保尔从窗子里望见他们后,立刻出去,站在了台阶上。
以戈利萨为首的十一个穿着长靴,背着大袋子的青年站在门口。
保尔不知怎么回事,问道:“戈利萨,这是干什么?”
戈利萨朝他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进屋里。
莉达等人把戈利萨围拢起来。
他严肃地皱着他那浅色的眉毛说:“同志们,我这是在进行一次战斗考验。今天我正式向我们支部的团员宣布,区里发来一个机密电报,说我国与德国资产阶级之间的战争开始了,而且不久就和波兰开战。
“命令已经从莫斯科那里发了出来——要求所有团员都上前线。我命令他们保密,并准备大量面包和腌肉,没有腌肉的,就准备些大蒜或洋葱。一个小时后在村外秘密集合。我说,咱们先开到区里去,再到州里,在那儿领武器。
“我特别担心会没人来,可一个接一个地都来了。有些人像是哭了一通,但都装作没事儿似的。十个人,到齐了,一个逃避的也没有,真的。你们看,我们的支部怎么样?”
他满脸得意的笑容,又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胸脯。
莉达严厉地责备了他。
他却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你怎么教训起我来了?这是多好的考验啊!借此可以认清每一个人。为了更像是真的,我还得把他们领到州里去。不过,他们都累了。现在先让他们回家吧。但是,柯察金同志,你一定得给他们讲讲话,不然的话,我真没法下台了……不进行一场演说是不合情理的。你就说,动员令已被撤消了吧……可他们表现出来的勇敢是光荣的。”
保尔轻易不去州中心。
因为去州里得好几天的时间,而且手头工作忙得抽不出一点空闲。
可拉兹瓦利欣一有时间就跑到城里。
他每次进城都把自己武装起来,暗自将自己比作库柏惊险小说里的主人公。
他特别爱出门作这种旅行。
他一进到森林里,就开枪打乌鸦和松鼠,要不,就拦住那些独个的行人,装模作样地盘问人家。
直到城附近,才收起武器,将步枪塞到干草堆里,手枪装在衣袋里,规规矩矩地走进州团委。
“说说,你们那儿有什么新闻?”
费多托夫问他。
州团书记费多托夫的办公室总是满满登登的,大家都争着抢着跟他说话。
面对这种工作环境,要同时听四个人说话,给第五个人答复,而且手里还得写着什么才算可以。
他很年轻,但早在一九一九年就入了党——当然,也只有在战争时期,十五岁的小青年才能成为党员。
拉兹瓦利欣对书记的提问没太在意,随便回答道:“新闻嘛说不完。一天从早忙到晚。全部的漏洞都得去堵。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我们又建了两个支部。你们让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说着,他很有架子地坐在靠椅上。
“我们叫的是柯察金,没叫你来。”经济部主任克雷姆斯基回过头来说“柯察金不愿意来这儿,所以这种事儿都落到了我的头上……有些书记做得可舒服啦:什么事也不干,只有我这样的笨驴,才肯让人家骑着到处跑。
“柯察金一去边境就是两三个星期,我只好把全部工作都担当下来。”
拉兹瓦利欣故意让人觉得,只有他才最适合担任区团委书记。
“我真讨厌这个家伙。”
当拉兹瓦利欣出去的时候,费多托夫直率地说。
无意之中,拉兹瓦利欣的把戏被戳穿了。
有一次列西查去费多托夫那儿取信(谁都是顺便给大家伙取信),在他们漫长的交谈过程中,拉兹瓦利欣便被揭穿了。
“你最好还是把柯察金派来,让大家见见面,我们还都不认识呢。”
在列西查走的时候,费多托夫嘱咐着他。
“好,但有个条件,你们别想调走他。那样,我死也不答应。”列西查认真地说。
这一年的十月革命节,边境上十分热闹。
保尔被推选为边境各村十月革命节纪念委员会主席。
露天大会之后,邻近三个乡村来波杜勃齐参加大会的五千名男女,排成的游行队伍足有半公里长,由民兵大队和乐队共同领头,举着大红旗,挺进边界。
纵队秩序严整地沿着国境界标,朝那几个共同属于苏联和波兰的乡村进发。
波兰哨兵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营长和保尔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后面是铜号声、红旗哗哗的飘动声和此起彼伏的歌声!队伍里的人们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裳。个个都欢天喜地,笑逐颜开……人流像一条大河似的从远方涌过来,而这河流的堤坝恰恰是国界,但没有一只脚踩过边境界线,离开苏维埃的国土。
保尔让这一洪流从身边奔涌过去……在游行的队伍中响起了《共青团之歌》:
西伯利亚的大森林,
到不列颠的海滨,
红军都是,
最强大的力量。
接着是女声合唱:
嗨——在那边山岗上,
妇女们啊收割忙……
红军哨兵们满面春风地迎接着游行的队伍,波兰兵却满脸惊恐和羞惭。
虽然事先已将这事正式通知了波兰指挥部,但此时他们仍然是手忙脚乱的。
战地宪兵骑巡队加紧巡逻;哨兵多了四倍,在洼地里还埋伏了应付事变的后备队。
但是欢乐的游行队伍始终走在自己的国土上。
大地天空回荡着他们雄壮的歌声。
一个波兰兵站在一个小丘上。
当第一声进行曲传进他的耳鼓时,他卸下肩上的步枪,枪把碰住脚,向大队行了军礼。
保尔清楚地听见他说:“公社万岁!”
于是保尔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哨兵。
一个朋友!在波军的外套里跳着一颗正直而友爱的心。
保尔用波兰话轻声对他说:“向你致敬,朋友!”
在整个游行队伍经过的时间里,他始终保持着敬礼的姿势。
保尔满怀尊敬与感激地不只一次地回过头去,瞭望他那黑色的身影……前边又遇见了另一个波兰兵。这个人蓄着灰色的短胡子,四角帽边上镀着镍,帽檐下是一双呆板的眼睛。
保尔依然被刚才那个哨兵所感动着,便轻声对这个波兰兵用波兰话说:“你好,朋友!”
没有回声。
这时,加弗里洛夫微笑了一下——显然,保尔两次开口说话,他都听见了。
“你的希望太大。”
他对保尔说。
“他们的边境上,有步兵,也有宪兵。你看清他的袖章了吗?他是个宪兵。”
这时,游行队伍的排头已经走下了小丘,正奔向一个两国共有的乡村。
属于苏联的这半个村子正准备隆重的欢迎仪式。所有的人都集中在界河上的小桥附近。那些青年男女正在两旁排队。
在波兰那半个村子里,屋顶和板棚顶上挤满了人,他们在朝对岸眺望,还有不少农民站在自家的门口和篱笆旁。
当游行队伍进入青年人排成的夹道时,乐队开始演奏《国际歌》。
紧接着,许多人在临时搭成的、挂着青绿枝叶的讲台上,激动地演说。
保尔也用乌克兰语发了言。
他的每一句话都飘过河的另一岸,传到对面那些波兰人耳朵里。
只见一队宪兵用皮鞭把他们赶进屋子,又朝屋顶开了枪。
街道上立时就没有人了。屋顶上的青年也都被子弹赶走了。
这一切在这边都看得一清二楚,大家全都皱起了眉头。
一个老羊倌被青年们拥上讲台,他气火火地喊道:“好!孩子们,你们瞧见没有?他们从前就这样对待我们。但现在呢,在咱们村,用鞭子抽农民的事再也没有了……孩子们,要坚决拥护现在的政府啊!我是个老头子,拙嘴笨舌的,但我想说的话很多。在沙皇时代,咱们祖祖辈辈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看着那边的人,真的是好难受啊……”
他举起干枯的手朝河那面指了指,就呜呜地哭起来……接着戈利萨也走上了讲台,他也十分地激动……加弗里洛夫勒转马头,看了看河的那面。
对岸没有一个人影,连在桥头值班的哨兵也撤走了。
他开玩笑地说道:“这次不至于向外交部提抗议吧……”
十一月底。
一个阴雨连绵的秋夜。
匪头儿安托纽克和他的七个死党终于被逮捕了。
这些豺狼到麦丹别墅出席一个富裕的外来地主的婚礼——赫罗林的党团员乘机抓住了他们。
是妇女们的闲谈把他们参加婚礼的消息泄漏出来的。
整个支部十二个人立刻集合,他们全副武装乘车赶到了麦丹别墅庄园。
与此同时,又派出了一个特别通讯员去别列兹多夫报告。
这个通讯员在谢马基村遇到了菲拉托夫的队伍,于是这队人也飞奔而来。
这时,赫罗林的青年们已包围了那个庄园,与安托克匪帮接上了火。
匪帮们躲在一间厢房里,见人就开枪。后来,他们企图突围,但被赶了回去,还倒下一个。
安托纽克陷入这样的绝境不只一次了,但每次他都能溜之大吉。手榴弹和黑夜成为他的两个福星。
赫罗林支部不小心损失了两个人。
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菲拉托夫等人赶到了。
这使匪帮真正陷入绝境。
但他们负隅顽抗,从窗户里猛烈地朝外射击,作垂死的挣扎。
天亮时,安托纽克被捕了。
这次战斗中,苏维埃一方牺牲了四位同志,其中三位是新成立的赫罗林团支部的团员。
保尔的大队奉命参加地方部队的秋季大演习。
大队在清早出发,冒着大雨开到了四十公里以外民兵师的宿营地。到达时,已是深夜时分了。
大队长古谢夫和政委柯察金骑马率领着他们的八百名青年,一到达营房就躺下睡了。
因为民兵师司令部把命令下达给他们这一大队时已经晚了,所以第二天清早,演习就开始了。
这个大队照样得接受检阅。
全队都集合在操场上。
大队长古谢夫和保尔对自己的大队花费了许多时间和精力,因此充满信心。
当正式的检阅已完毕,大队表演了操练和变队之后,一个面孔漂亮但皮肉却很松弛的指挥官严厉地朝保尔责问:“您为什么骑马?民兵大队的队长和政委在演习时不准骑马!我现在命令您将马送到马圈,徒步参加演习。”
保尔很清楚自己,不骑马根本参加不了演习,因为双腿步行连一公里也走不了。
可该怎么向这个身上装饰了许多皮带的花花公子解释呢?
他硬着头皮回答道:“我不骑马就参加不了演习。”
“为什么?”
保尔低声说:“连跑带走一个星期,我两条腿都肿了,实在是离不开马。其次,同志,我还不清楚您到底是谁?”
“第一,我是你们的团参谋长。第二,我再次命令您下马。您要真是个残废的话,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这可怪不了我。”
保尔感到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他猛地拉起马辔子,但古谢夫那强有力的大手阻止了他。
这样的侮辱,保尔真是无法忍受了,他想发作,但他又不得不抑制自己,内心的斗争持续了好几分钟。
他想到自己已不再是一个普通士兵了,而是大队的政委。况且这个大队的全体队员就在他身后!
应该给自己的队伍树立最好的红军榜样!又不是为眼前这个花花公子训练部队!
保尔下了马。
他忍着关节的剧痛,朝右翼方面迈去。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非常好。
演习即将结束了。
在第五天,演习的举行地是最后的目的地谢佩托夫卡。
奉上级命令,别列兹多夫大队将从克里缅托维奇村方向进攻夺取车站。
保尔十分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他把全部的捷径都告诉了古谢夫。
大队共分成两部分,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进行了深入的迂回,包围了“敌军”,高喊着“乌拉”,冲入了车站。
根据评判员的意见,这次作战非常成功。
别列兹多夫大队已经占领了车站,而防守车站的大队,被断定损失了一半兵员,退到森林里去了。
保尔指挥着半个大队。
正当他和第三中队长、指导员站在大街中央布置兵员时,一个红军战士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地问:“政委,大队长问你,机枪射手们有没有占领了铁路交叉点。评判团很快就要来了。”
保尔和中队长去道口那边了。
团司令部的人早已到那儿了,他们正在向古谢夫表示祝贺。
战败的大队代表们狼狈地站在那儿,并不想分辩什么。
古谢夫说:“这不是我的功劳,这全是柯察金领我们打的,他是这里的人。”
团参谋长骑着马走到保尔跟前,嘲笑道:“同志,您的腿还挺不错的嘛,看来,您骑马只不过是为了出出风头吧?”
本来他还想多说几句,但他被保尔眼中的怒火吓住了。
他走了之后,保尔悄声问古谢夫:“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古谢夫拍了拍保尔的肩膀,劝道:“算了,甭理这个骗子。他好像叫做契察涅——革命前是个准尉。”
那天,保尔努力想了好几次,但还是没想起他过去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
演习彻底结束了。
大队带着极高的荣誉回到了别列兹多夫。
但保尔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他便留在家里和母亲一起住了两天。
他把马牵到阿尔吉莫那儿。
这两天,他每晚都要睡十二个小时。
到了第三天,他去调车场看阿尔吉莫。
煤烟熏黑的厂房里,散发着一股保尔十分熟悉的味道,他闻到这个,就觉得像是回到了家中。
他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吸着烟味儿——这是他从儿童时期就熟悉的,他同这种气味儿分不开,因为他是伴随着这种气味成长起来的。
而此时,这种气味儿更加强烈地吸引着他,让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火车头的尖叫声了。
就如同大海激动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水手一样,这个火夫和电工习惯了的环境也在真诚地呼唤着保尔。
他心潮澎湃着,很久也不能抑制住这种热烈的感情……保尔和哥哥没更多地谈什么;他发现阿尔吉莫的额上又增加了一道皱纹。他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尽管阿尔吉莫没有说,但保尔能看出来,哥哥的日子十分艰难。
哥俩在一起干了一两个小时的活就分手了。
在路口,保尔勒住马,回过头来朝车站望了好久,然后给了黑马一鞭子,飞奔在森林里的大路上。
森林里和平而宁静,再没有打劫的匪帮和令人恐惧的枪声了……
中午。保尔回到了别列兹多夫。
莉达出来迎接他:“你终于回来了!没有你,我们很寂寞。”
她边说边抱住他的肩,跟他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拉兹瓦利欣呢?”
保尔一边脱大衣,一边询问。
莉达不太高兴地回答:“不知道。喔,想起来了!他早上说要到学校替你上政治课。他说这是他的分内事,不是你的事。”
保尔听了又惊又喜。
但保尔一向不信任他。
“这家伙又想到学校去打什么歪主意吧……”
保尔心中暗想。
“得,就让他去吧。你说说,这儿有什么好消息?你到格鲁舍夫卡去过了吗?那边的情形怎么样?”
保尔坐到沙发上,揉着他那两条疲惫而沉重的腿。
莉达将全部事情都告诉了他。
“前天,已经批准拉基金娜为候补党员了;她是个好姑娘,我十分喜欢她。你看,教师们开始进步了,有些个已经完全走到我们的行列里来了。”
围着列西查房间里那个大桌子坐到深夜的,经常是这三个人:列西查、保尔和新上任的区党委书记梅奇科夫。
那扇通到卧房的门已关上了。
安纽特卡和列西查的妻子已经睡熟了。
这三人仍在研读一本不厚的书。每天他们也只有这时才有时间。
有一天,波杜勃齐传来了消息:????戈利萨夜间被人暗杀了。
保尔一听,忘记了腿疼,没几分钟便跨进了马圈。
他火速备好鞍子,飞身上马,直朝国境奔去。
戈利萨躺在村苏维埃的一张大桌子上,桌子周围铺满了绿叶,一面红旗盖在他身上。
保尔走上前去,伸手掀开了那面红旗。
戈利萨躺在那儿,头歪向一边,脸色蜡黄,眼睛睁着,还保持着临死前的痛苦样子。
他的后脑被锐利的凶器给击碎了,现在脑袋枕在枞树叶上。
是谁下的毒手呢?
戈利萨是个独生子,母亲已守寡了——他父亲早为革命牺牲了。
那可怜的老妇人一听儿子被打死的消息,立马昏倒了,直到现在仍然不省人事,这可怜人呵。邻居们正在看护着她。
戈利萨的死震动了全村。全村中他的朋友要比敌人多得多。
拉基金娜十分伤痛地在房子里哭着。
保尔沉重地坐在一把椅子上,低声问她:“你看,谁是凶手?”
“除了磨坊主那一伙,还能有谁!”她气愤地说,“明摆着,戈利萨妨碍他们走私。”
两个村子的人都来参加戈利萨的葬礼。
保尔带领着他的大队和全部共青团员跟他们的朋友诀别。
加弗里洛夫将二百五十名边防军排列到村苏维埃前的广场上。
悲凄的哀乐声中,人们将那覆盖着红旗的棺材抬放到了广场上。
在内战时期布尔什维克游击队员的埋葬处,已经挖好了一个用来安葬他的墓穴。
戈利萨的死使他的朋友们更紧密地团结起来了。每个发表演说的人都愤怒地要求处死凶手,抓住他们,带到广场上公审,让每个人都记清他的嘴脸。
接下来他们放了三排枪,又在那新坟里铺上了刚砍下来的常青树枝。
当天的晚上,支部选举拉基金娜为新的书记。
与此同时,保尔自国家政治保安部的边防哨所得到了消息:他们那边已经找到了凶手的线索。
一个星期后。
在别列兹多夫戏院隆重召开了第二届区苏维埃代表大会。
列西查严肃而又庄重地报告着:“同志们,很高兴我能够向本届大会汇报以下情况: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就。
……
“最近,我们已经破获了那起凶杀案,杀害戈利萨同志的凶手是磨坊主和他女婿,他们不久将受到审判。许多村的代表团都要求大会通过一个决议案,把这些杀人的匪徒判以死刑……”
会场上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声:“赞成!将苏维埃政权的敌人判以死刑!”
这时,莉达出现在一个侧门的门口,她朝保尔招了招手。
在走廊上,她将一封加盖有“急件”字样的信交给了他。
他拆开了,里边是调令:
共青团别列兹多夫区委会:省委决定调回柯察金同志,重新委派他负责重要的共青团工作。
看来,保尔不得不和这个区告别了。回想这一年的工作他不无感慨。
区党委特地召开了一次专题会议。会上,准许柯察金同志成为正式党员,并对他的品德和工作能力作出了鉴定。
列西查和莉达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并亲切地拥抱了他……大家不舍得分手。
当保尔的马由院里走向街上的时候,十几支手枪一起打响了,这是一种深情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