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方嫂将金佛往连翘手里一送:“你赶紧去收好,这可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
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相宜,脸上露出了笑容。
☆、107
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可在这悄无声息的春夜,有一间屋子里却依旧有着模糊的灯光,细细的交谈声不时响起,断断续续,就是将耳朵贴在窗户上,也听不清里边说的是什么。
“曼娘,我却是不赞同你的法子。”一灯如豆,杨老夫人端坐在灯下,容色缓和:“你试图着用母子情来捆住嘉懋,这是个笨法子。你又不去会时时刻刻在他面前出现,你离开,他心中想的还是相宜。”
容大奶奶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今日嘉懋气冲冲拉着相宜要走,她假装晕眩,这才拦住了他,嘉懋送她回到园子里,陪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她抓住嘉懋的手,请他所为容家着想,不要意气用事,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得像一块在水中浸久了的浮木,让她委实有些担心。
“我早就与你说过相宜的好处,你只是不愿相信,心里总是惦记着那出身,议亲的时候,固然要考量出身,可出身却不是唯一的条件,你母亲我,当年也是自请出族的,若是考量出身,那你父亲也不会娶我了。”杨老夫人看了一眼容大奶奶,声音里渐渐带了几分严厉:“为何你嫁去江陵容家以后,看事情都跟他们一样,小家子气得厉害?你现在应当考量的,难道不是嘉懋的感受与相宜的好处?”
“我……”容大奶奶欲言又止,好半日才挤出一句来:“我瞧着骆小姐未必也是真心喜欢嘉懋的,她定然是看上了嘉懋的身世,总想找个好人家,仗着嘉懋喜欢她,便肆无忌惮起来,我晕倒的时候,她可都没凑上来看一眼,竟然就自顾自的走了。”
“她走,还不是不想让嘉懋为难?曼娘,你怎么就这般执拗?你在娘家做闺女的时候,可是聪明伶俐得很,年纪大了,反倒是纠缠了。一个家庭要和和睦睦,就必须互相谅解,根本就不想去了解对方是什么人,只顾着按自己心中的想法去看旁人,怎么才能和睦?相宜是定然要嫁给嘉懋的……”
“母亲!”容大奶奶惊呼出声:“皇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
“下了懿旨又如何?我想出手帮她们,皇后娘娘的懿旨在我眼里,还算不得什么。”杨老夫人淡淡一笑:“我之所以没有让皇上将皇后娘娘的懿旨收回来,就是想让你好好看看相宜,看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配得上嘉懋,是否能让你不再对她有偏见。”
容大奶奶抿嘴坐在那里,一只手抓着衣裳前襟,好一阵子功夫才慢慢松开:“曼娘听母亲的安排,先看看这位骆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老夫人!”门外响起极为细小的声音:“看园子的婆子说,骆小姐与方嫂出了雨花阁,往园子西边去了。”
杨老夫人声音稍微大了些:“盯紧些,让护院们跟过去,等会便将他们两人带回来。”
容大奶奶有些好奇:“骆小姐与方嫂逃跑了?难道是不想让嘉懋为难,竟然自己退出了不成?这样看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宁可舍了自己,也要成全了嘉懋。”
杨老夫人笑了笑:“我说带回来的两人,指的可是嘉懋与相宜。”
“什么?”容大奶奶脸色一变,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嘉懋……要与骆小姐私奔?怎么可以?我这就去喊住他们!”
“曼娘,你且坐下,着急什么?我不是让你慢慢看着,怎么就这般沉不住气?我还会让嘉懋相宜他们吃多少苦不成?”杨老夫人一板脸:“你快些坐下,就当不知道这一回事!”
容大奶奶站在那里,眼睛望了望窗户,雕花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外边的情形,花影倒映在地上,黑色的一片,已经分不出是什么花。她的手指不安的攥住衣袖里子,用力擦了擦,沙沙作响。
月夜沉寂,乌蓝的天空里有一轮玉盘般的明月,如水的月光照着青石小径上的桃花花瓣,花瓣上泛出点点银光,恰似离人泪。
花园的墙壁那边,立着一个人,身影修长,背着一个包袱。
“嘉懋!”相宜急急忙忙的走了过去,远远见着他在,这才放了心,她生怕走到这里见不到他,那才真是一种悲哀。
嘉懋笑了起来:“相宜,你总算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一阵子。”
方嫂带着相宜从墙头跃过,从墙那边甩过一条绳子,嘉懋借着那绳子的力气爬过院墙,三人会合到了一处,赶忙一路小跑朝前边奔了过去。
院墙旁边的树上探出了几个人头来:“表少爷真走了,咱们快些跟上去。”
京城此时的街道已经冷清,没有什么人在外边走动,三个人的脚步声在这冷清的月色里格外响亮,一步又一步,似乎踏在心头一样,有着沉重的回响。
“咱们先去住客栈,此时城门已经关了,只能在客栈里等着,到明日再出城。”嘉懋看了看空荡荡的大街,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咱们得快些赶到客栈,要不是遇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就糟糕了。”
五城兵马司有专管宵禁的人员,若是在关门鼓以后,无故在街头行走的人被他们遇到了,就要以犯夜之名捉回府衙去,一般是鞭笞二十到四十,有些甚至直接关进大牢,等着家里出银子来赎人。
方嫂脸色一变:“快走快走,咱们就去那望东客栈住着便是。”
望东客栈乃是京城一家有名的客栈,就开在闹市中心,离杨府算得上是最近的,嘉懋听着方嫂这般说,也是点头同意:“走走走,只得三条街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