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江坎吗?赶紧上来!”归于氏在楼上喊道。
江坎几步跑了上去,立在起坐间门口,一面喘气一面笑道:“瞧见了!前去迎接公子的马队已经回来了,小的虽还没见着公子,但瞧见了江尘,就在公子马车旁边,我还跟他挥了手,错不了!”
沈氏也在,听了这话竟眼眶红润了起来:“那你赶紧再去瞧瞧,公子一定下榻在浣溪馆那儿,你再去瞧瞧,给我瞧见了活人再说!那孩子出去了好几个月,不知得瘦成什么模样了!”
归于氏也很激动,指着江坎叮嘱道:“快,再去浣溪馆外守着,得见着你家公子才行!等等,我让柏翠备了些他爱吃的小零嘴儿,你带了去,一定亲手交给他,说是他奶奶和娘亲自准备的,知道吗?柏翠,柏翠,赶紧取了那食盒交给江坎!快!”
打归于氏那儿出来后,江坎又马不停蹄地往浣溪馆赶去。刚跑到中庭那儿,正好撞见了穆阿娇。穆阿娇见他热汗淋漓地提着个食盒在跑,有些纳闷地问道:“赶哪儿送吃的去?莫非你家公子回来了?”
江坎点头道:“正是呢!才进城,老夫人和大夫人让小的给公子送些爱吃的零嘴儿去!大少夫人,小的不敢跟您多说了,小的先走了!”
望着江坎飞奔而去的背影,穆阿娇脸色微微变了,轻哼了一声后,口气不满地自言自语道:“这才刚刚进了城呢,就猴急猴挠地赶着送吃食去了,那太夫人和大夫人眼里果然是只有江应谋的!这个江应谋,还真是个啰嗦的,走了就别回来了呗,谁知道他又腆着个脸皮回来了,叫人瞧着都心烦!”
“小姐,”穆阿娇的陪嫁翘枝在旁说道,“四公子这一回来,估摸着竹馨小姐又该难受了。”
“可不是吗?”穆阿娇长袖往后一扫,继续往前走道,“他这一回来还带着一个林蒲心,分明就是来给竹馨添堵的。不过竹馨的坏日子也快走到头了,江应谋始终不是她的良人,她的良人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
“哦?竹馨小姐又要问嫁了?”
“那是当然,”穆阿娇略带傲色道,“我们家竹馨是什么样的小姐,还缺人上门问亲吗?也就江应谋那个中了邪的不解她温柔,其实想娶她的大有人在呢!这回给她说的这门亲事,那可是亲上加亲,再好不过了,人家那位公子比那江应谋好上千百倍,你知道是谁吗?”
“奴婢猜不着。”
“都说是亲上加亲了,你还猜不着?实话告诉你吧,是赫连公主的哥哥,新任的胡也部落首领齐舍。”
“原来是他?”
“你说是不是亲上加亲呢?”穆阿娇抖眉笑道。
“自然是亲上加亲了,实在没想到齐舍公子对竹馨小姐还如此地……”
“那是你眼拙,知道吗?”穆阿娇含笑道,“人家齐舍很早之前就对竹馨有意了,只是那时竹馨还迷恋着江应谋,齐舍只能旁观罢了。如今,竹馨已从江应谋那场噩梦里抽身出来了,这正是她和齐舍再续前缘的时候。舍了个所谓的锦青侯,却得了一个胡也部落的首领,怎么想都划算。瞧着吧,总有江应谋后悔的时候。”
戈国使臣江应谋携夫人入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博阳,当然,魏府里的那个人也能听到消息。
剪断了丝线,目光凝滞地盯着绣面发神,一坐就是半盏茶的功夫,直到母亲魏大夫人来了,魏竹馨才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针线剪子起身相迎了。
魏大夫人步至绣绷前,垂眉打量了一番,含笑点头道:“咱们竹儿的针线就是漂亮,全博阳没有比这再好了的吧?一副《猫蝶图》只绣了一个月便成了,你果然能做刺绣这行的大家了。”
“娘说笑了,随便绣绣罢了。”魏竹馨捧了茶盏递到魏大夫人手里道。
“竹儿啊,你就是太过自谦了,把自己那些好处全都给遮了起来,不叫外人看见,这才叫人欺负到这份上的,”魏大夫人接过茶盏,走到塌边坐下道,“咱们该显露的时候就得显露,反正也不会输给别人,怕什么呢?”
“娘来是有什么事儿吗?”魏竹馨打算岔开话题。
“是,我来是有件正事儿跟你说的。江应谋进城了,这事儿你听说了吧?”
“方才听青笛提了那么一句。”
“明日宫中有一场为他接风的宴席,咱们家也在受邀之列,你爹打算领咱们母女前去赴宴,特意叫我过来替你挑拣衣裳首饰,务必要打扮得漂亮光鲜地去。”
魏竹馨稍微一愣:“要我去?”
“怎么?你不想去?你害怕见到那个负心的王八?竹儿,你要这么想那就错了。咱们不但要见,还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去见,怕他做什么?又不是你对不起他,是他有负于你……”
“娘,”魏竹馨侧过身子,语气急促地打断了魏大夫人的话,“我不想去,您还是领着赫连去吧!”
“赫连自然也是要入宫的,但她不会随我去,她今儿就已经回宫里去了,明日自会在宫宴上出现,”魏大夫人抿了口茶,又劝解道,“竹儿,咱们不能这么躲一辈子的,是不是?那江应谋既然有胆子回来,那咱们还没胆子去瞧瞧吗?我倒是要瞧瞧,他娶的那个贱奴穿上二等如萱夫人的锦袍会是个什么可笑的模样!竹儿,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定去!”
“娘,我真的不想去……”
“去,就当是去看笑话的,没什么好怕的,一定去!”
“娘……”
“别那么不给自己长脸,一个江应谋就吓怕你了?行了,”魏大夫人搁下茶盏,拉起她往里间走去,“别那么垂头丧气,让娘给你挑一件最合适的衣裳,明日入宫把那贱奴狠狠地比下去,走,咱们挑衣裳去!”
这仿佛是去应战的,而不是去赴什么宫宴的,挑了最好的衣裳,配了最精美的首饰,画了最雅致的妆容,从头到脚都是由母亲精心打扮过的,可即便如此,当立于这宫檐下,隐于母亲和父亲身后时,魏竹馨心里仍旧是惴惴不安的。
此时,打东边而起的晨曦拉长了身影,斜斜地落在金玉殿的门口,稽昌挺直身板,单手反背,傲然地立于那清透灿烂的光色之中,身后群臣环绕,正做着迎接戈国使臣的准备。
忽然,不远处仪门那儿传来一阵高呼:“戈国使臣,王子王傅,锦青侯江应谋,携二等如萱夫人林氏觐见——”
那奏呼声拖得又长又亮,小小地惊了沉思中的魏竹馨一下,浑身一阵战栗后,却没敢抬头——是真的就要来了吗?已经来了吗?应谋哥哥,你为何还回来?
仪门外,两个身影渐渐迈入,一竹青一深红,十分入目深刻。走到近处时,两人身影慢慢清晰了起来——江应谋依旧穿着他素来就爱的竹青大袍,以碧玉簪束发,昂首阔步,带着一股干净清爽的儒雅之风扑面而来,而在他的左手侧,用左手轻轻握着的便是他的二等如萱夫人林氏。
她今日的打扮也是不含糊的,深红色绣百灵鸟衔桂枝的宽袖锦袍是戈戊许赐的,二等如萱夫人特有的金丝锦袍;头上盘着的是戈国宫妇最常用的双月髻,髻上点缀四五朵红宝石小海棠花,髻下端处簪金镶五色石累丝芙蓉花宝胜,红宝石与金的光影在清透的晨曦中熠熠生光,将她原有的贵气与傲气衬托得淋漓尽致!
就这样,一个满带儒雅之气,目含炯炯睿光,一个华贵精致,表情不卑不亢,互相携手地走到了稽昌与众人跟前,横扫了一眼,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些呆凝,仿佛都有些不相信是他二人走到了跟前似的。
无怪乎,她留在这些人心中的印象还是那个穿着朴素,留着一头又长又黑的青丝的婢女,从来都是安静地来,安静地去,身上没有半点张扬,而今日,她一出现便惊了满场——素色已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浑身充满了贵气,连目光中都带着些许冷傲不羁的贵妇人,她与衣饰,与她的贵气浑然天成。
而江公子,虽过去行的也是儒雅之风,但虚弱有余,儒雅不足,这番再出现,疲惫与虚弱已荡然无存,看上去就如同一个二十五六的男人,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