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喝着,郑夫人推门进来了。见他还在灌酒,郑夫人忙上前夺了:“还喝?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灌酒呢,多伤身啊!”
“他娘个江应谋!”郑克清嘴里碎碎骂道,“早知道那日在郊外就该先给他点下马威再说!”
“还想着这事儿呢?你给我消停点吧,别再因为江应谋惹你爹生气了!”
“他一个博阳来的还欺负到我头上了,娘您说这口气我能忍下去吗?”
“不忍你还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别乱来,那江应谋很不好对付的!”
“再不好对付他也落到我兜里了,我还不信他能跑了!”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万一你再招惹出点什么事儿,你爹准把你锁房里不许出去呢!我跟你说,就为了今儿这事儿,你爹明日都不带你一块儿进宫了,改带老四进宫了,你可给我长点心吧!”
“老四算个屁,他也就是一庶出!”
“你要再不争气,你这嫡出的也得给他那庶出的踩下去!听点话啊,最近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
“等会!”郑克清忽然想起什么了,打断了郑夫人的话问道,“娘您方才说爹明日要带老四进宫?去干什么?”
“那不是炎国大名鼎鼎的江公子来了吗?王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让你爹去作陪。”
“这么说来明儿江应谋也会进宫?”
“是啊,那又怎么了?”
“哼哼,”郑克清右粗眉微微一抖,厚厚的两片嘴唇之间抖落出了一撇歼笑,“进宫就好,进了宫就算是真的落进我兜里了!江应谋,我叫你得意,叫你拿我长你那小白脸,瞧着吧,我非得让你好看!”
郑国国君郑桓为江应谋摆的接风宴就设在回旋楼里,那地方江公子熟,当初被羁押时,郑桓也总在那楼里招待他。
今日受邀的不止江氏夫妇,还有几位远到而来的部落首领,二十多个人,齐齐地聚了一堂,气氛也还算融洽。
酒局过半,郑桓的侍臣提议乐舞助兴,于是,随着一阵清脆的钟磬之声,八个身姿窈窕的郑国舞姬翩然而至,脚踩铜铃,手舞柔带,皆蒙面而来。当中有个最出挑的,穿一身鲜艳的桃红色,耳坠水晶兔,额悬红宝珠,舞姿翩跹眼眸含情,十分地夺人眼目。
众人正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八美共舞,一声极为不和谐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奏乐瞬停,舞姬们也停了。就在众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时,那穿桃红色的舞姬迅速上前,往江应谋跟前屈膝行礼道:“公子恕罪!奴婢不是有意的,可有伤到公子?”
直到这舞姬说了这话,众人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这舞姬旋转时动作太用力,手腕上挂着银铃甩飞出去了一个,正好砸在了江公子的脑门上,所以刚才才有了江公子那一声极为不和谐的呀。
江应谋的额头上此时已有个鲜红的印子,不过,他只是轻揉了揉,摇头道:“没事儿,你继续吧!”
“江公子,你真的没事吧?”郑桓转头问道。
“王上放心,只是被银铃砸了一下,不碍事。”江应谋客气地回道。
“怎么可以这样不小心?”郑桓板起脸来训斥那名舞姬道,“江公子乃是咱们郑国的贵宾,若被你砸坏了,你该拿什么来赔?”
“奴婢知罪!”那名舞姬垂头惶恐道。
“罢了,王上,想她也不是故意的,也不用为难她了。我听说银铃是霜露之神的眼泪,乃是吉祥之物,我有幸被这银铃击中,说明我在贵国或许能遇上好事,这是吉兆。这位姑娘,”江应谋捡起了落在桌上的那只小银铃,递还给那名舞姬道,“东西拿去,自己要收捡好了。”
那名舞姬莲步上前,低垂长眸,含羞带涩地双手接过,轻语道:“多谢公子!”
收回那银铃,这舞姬又重回舞毯之上,继续跳舞助兴。不过,从这之后,这舞姬的目光就不再一味地往国君郑桓那边飞了,而是时不时地往江应谋这边来。一曲舞毕,诸姬都摘了面纱谢客,刚才那位误抛银铃的更是双手捧着一樽酒,笑盈盈地走到了江应谋跟前。
“奴婢醉云叩谢公子,公子气量宽广犹如海河,才思敏捷犹如圣者,真不愧为炎国第一谋士,奴婢今日能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奴婢无以为报,谨以此酒祝颂公子身体康健事事顺心。”
言罢,此姬微微仰头,一滴不落地将那樽酒喝得一干二净,然后将酒樽倒置,冲江应谋嫣然一笑。江应谋回以一抹淡笑:“都是娱乐,又何必那么认真呢?区区一个小失误不必挂在心上。”
醉云道:“公子虽这样说,但奴婢心里仍旧十分过意不去。奴婢另有一小绝活儿,公子若不嫌弃,奴婢愿为公子丢丑一回,只当是向公子赎罪了。”
“不知道你还有什么绝活儿?”
“公子请看便是。”
只见一圆墩被抬到了舞毯中央,一条红色长带从梁上垂下,醉云。脱去舞鞋,轻巧上墩,往江应谋处送一眼秋波之后,便挽带上空,表演起了她的另一个绝活儿。
原来这醉云是个杂耍出身,未进宫之前,是练杂耍的,因此有得一身杂耍好本事,最擅长的便是这被称之为凌波仙子的戏法。但见她单手挽着长带,绕着那圆墩满空飞走,恰如那降世的仙子一般,引得众人连声叫好。
这绝活完了之后,她在圆墩上立住了,吩咐人放了一盏酒在她背后,只见她一个轻巧的后下身,用嘴衔住了盏底儿,不动了。
“江公子,请吧!”对坐的郑憾不怀好意地贼笑了笑。
“这是……”
“这叫天女送福,是醉云的拿手绝技,你为上宾,她又是特意向你请罪,自然该你去取了这杯雨露琼浆了。只要你取下酒盏,一口饮尽,那便是成全了她。”郑憾笑米米地介绍道。
江应谋往醉云那儿看了一眼:“哦,是这么个意思啊……也就是说我不取,她便不会起,是这样吗?”
郑憾点头道:“是啊,你不肯取,那就表示她诚心不够,她就会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江公子,你如此地怜香惜玉,我相信你应该不忍心看着她就这么折断了腰吧?”
坐中诸人都被郑憾那话逗笑了。江应谋也笑了笑,抖了抖衣袖起身道:“既然是王上一片厚爱,我怎好拒绝?那就多谢王上了!”
步至醉云跟前,江应谋抬手取下了她那两片红唇衔着的酒盏,正要饮下时,四周梁上忽然各飞落下一面纱帐,整整四面,瞬间将醉云和江应谋包围住了。
无畏稍事一愣,正要起身时,郑桓却抬手笑道:“江夫人请勿担心,不过是醉云的小小技法,不会伤了江公子的。”
“技法?”无畏缓缓坐了回去,满面疑惑地往那若隐若现的帐内瞟去,弄得这么香艳,这叫什么技法?
但听得帐内醉云含笑说道:“其实奴婢真正的绝活儿乃是以袖作画,听闻江公子画技闻名天下,今日斗胆献丑了!”
又一阵琴乐起,四名侍臣推着一面空白的丝缎屏风入内,也不知那醉云在里面是如何地腾挪飞跃,反正琴音落下时,帷帐被重新卷起,众人眼前出现了一副黑白写意山水,以及一个累得有些气喘吁吁的醉云。
众人立刻鼓掌吆喝了起来,无畏却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这帮郑国男人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真受不了了!
“江公子,”醉云脱下了用来作画画的那条水袖,含笑走到江应谋跟前问道,“不知奴婢这副拙作还能入您法眼吗?”
江应谋手里还端着那酒,缓步走到画前,打量了两眼后道:“还不错,郑国果真是人才济济的。”
“素闻江公子画技无双,不知奴婢今日能否亲眼得见公子挥毫?倘若能在此与公子切磋画技,奴婢此生亦也无憾了,公子不会因为奴婢是一介舞姬而嫌弃吧?”
“作画之事本没有高低贵贱的,凭心而来罢了。不过,方才饮了你这杯琼浆玉露,略有些醉意了,为不扫姑娘雅兴,我想还是改日吧!”江应谋含笑推辞道。
“择日不如撞日啊,江公子!”郑憾这时候又来插话了,“醉了又如何?我可是听说江公子就算是醉得一塌糊涂了,也还能作画的啊!江公子,你莫非是嫌弃她只是一名小小舞姬,不想与她切磋?可你不总是说要与民同乐,与民共享吗?怎么你是说一套做一套啊?”
江应谋正要回话,无畏忽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郑桓忙问道:“江夫人,你是想跟醉云切磋吗?”
无畏瞟了郑桓一个冷不伶仃:“画画这种事我不会,跟你们这位才色俱佳的舞姬也没什么好比的。我是看大伙都这么起兴,单斯斯文文地玩什么画画怎么行啊?这样吧,你们郑国出来个人,跟我比刀剑怎么样?”
“这……”
“在座各位可都是郑国的娇子郑国的重臣,不会连这个胆识都没有吧?”
“那可说不定啊,四婶,”左边坐着的弩小公子调侃道,“剑法这种东西,三日不练也就丢给师傅了,我看在座诸位也不像是每日勤加练习的人,我看您还是算了吧,好好坐着吃喝吧,跑出来比什么刀剑呢?万一输了,多丢我四叔的脸啊!”
“小孩子一边待着去!”
“哎,四婶你……”
“你,”无畏手指着对面那笑得正阴险的郑憾,“就你吧,敢出来和我比试吗,郑殿下?”
郑憾稍微愣了一下:“你要跟我比试?”
“不都说你是郑国武力最强的吗?我当然要找你比了!怎么?看不起人啊?郑殿下不会嫌弃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吧?郑殿下方才不也说什么与民同乐吗?难道郑殿下也是说一套做一套?”
一句话还真把郑憾给噎着了。
“罢了,蒲心,你就别为难郑殿下了,”江应谋含笑道,“你闹着跟郑殿下比试,郑殿下又怎么可能真对你下狠手呢?”
“唉,没劲儿!”无畏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故作一脸扫兴的样子说道,“打也不能打,比也不能比,就在这儿看了半日的软舞和画画,真是闷死人了!”
“那不知道江夫人想玩些什么呢?”郑享眼瞟着无畏问道,“难道在你们炎国,招待上宾时都以刀剑而非歌舞的吗?”
无畏道:“有啊,但完全没有贵国这么精致,为一个舞姬的一场舞还设这么多机关,费这么多心思。在我们炎国,歌舞仅仅是用来助兴,而非奢靡享受。”
“此等歌舞怎能说是奢靡的享受呢?在我们郑国,也仅是普通歌舞罢了,看来,炎国真还处于百废待兴之中,连此等歌舞都没有,怎好称得上是大国呢?”郑享讥讽道。
“呵,原来在大国公眼里,一个国能否算得上是大国全凭歌舞?”
“本国公并非这个意思,江夫人不要断章取义了……”
“那就怪是不得了,”无畏起身走到了醉云身旁,从头到脚地打量了醉云一眼,“瞧瞧这小小舞姬一身打扮,额前红宝石,脖上红珊瑚,就连这腰带也是缀了金银玛瑙翡翠砗矩的好东西,就她这一身够一支两千人的军队半年的军饷了吧?那我真是佩服贵国,把半年的军饷穿在一个小小舞姬身上,这样的气度大概才是真正的大国风范吧?要照这么比起来,我炎国还真是自叹不如呢!”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