芃泽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这种人是提防不完的。但也不至于把人家说成是小人嘛,为了自己生活得好一些,他也有他的理由。“这一来王芃泽也想开了,心平气和地说:”那你就去卖冰棍儿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姚瑞。不过你要记住啊,不要太苦了自己。“两人要继续走,柱子过去推自行车,回头看到王芃泽还坐在矮凳上,就站着等。王芃泽看着柱子,半分钟后低声道:”柱子你得拉我起来呀,我的腿现在还疼着呢。“柱子心里暗笑,努力压住兴奋的情绪,走过去,王芃泽微微张开了一下双臂,任凭柱子把他抱起来。
王芃泽说:”柱子,我们有个共同点,其实我也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忙,如果是我独自一人,我就会把生活打理得不用去求任何人。“柱子问:”那你刚刚还要我过去拉你起来?“王芃泽一时语塞,笑了笑才回应道:”但我不是在求你呀,我是直接喊你过来的。“快到楼下时王芃泽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去接王小川呢。柱子说你这样子怎么去接呀,你赶紧回家擦药吧,我把小川送过来。柱子把王芃泽送到楼下,看着他上楼,然后回到老太太那里,王小川已经睡着了。
柱子抱着王小川又回到王芃泽的家,上到三楼后看着熟悉而紧闭的房门,想到自己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多个夜晚,不由得感慨万千。他敲了门,开门的是姚瑞,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慢吞吞地说:”是你呀。“然后伸手过来接王小川。
这时王芃泽的声音从大卧室里传出来:”是不是柱子?“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王芃泽想要从床上下来,但是立刻被姚敏有些尖利的声音制止了,不耐烦地呵斥道:”药没擦好呢你急着做什么,以后你别喊我给你擦药了。“于是姚瑞似乎有些为难地对柱子说:”要不你进来坐坐吧?“柱子说:”不用了,我走了。“转身飞快地下了楼。他几乎是奔跑着穿过夜色中黑乎乎的巷子,到了大街上看到路灯后才渐渐慢下来。有一种愤懑在他的胸中冲撞着寻找出口,搞不清是因为听到了姚敏苛刻的话语,还是因为窥见了王芃泽和姚敏私密的生活,总之姚敏的声音把他深深地刺痛了。
他心想不能让老太太看到他的这种情绪,就花了好大一会儿在街上溜达,最后估摸着老太太该睡觉了吧,才脚步沉重地回到筒子楼,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门的时候发觉门缝里有灯光映出来,开了门,看到老太太坐在饭桌边的椅子上,带着老花镜在灯下看书。那本书柱子认得,扉页上同样写着”王芃泽“三个字。
柱子佯装出笑容,问:”奶奶,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呢。“老太太卸下老花镜,笑着对柱子说:”我今天给你讲了芃泽小时候的事,这一激动呀,就睡不着了,想等你回来再说会儿话呢。“可是老太太敏感地察觉到柱子的情绪不对,又小心地问:”柱子,你怎么了?“”我没什么呀。“”你明明是情绪不对,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奶奶说呀。“老太太突然想到柱子刚刚是去送王小川,脸色顿时变了,急切地问:”是不是芃泽和姚敏又闹矛盾了?“”不是,你怎么想哪儿去了。“柱子急忙编个理由来消除老太太的疑惑,”我明天要去卖冰棍儿了,所以心里有点儿慌。“”要去卖冰棍儿了?“老太太放心了,笑道,”这又什么可慌的,小孩子可喜欢吃冰棍儿了,小川天天盼着卖冰棍儿的人从门口过呢。“看到柱子没心思聊天,老太太便不再坚持,把书仔仔细细地放进书柜,到卧室休息去了。
柱子熄了灯,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脑中不停地响起姚敏呵斥王芃泽的那句话,越想越气愤,难受得牙关紧咬,他想完了,这个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又无处可去,该怎么办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发出大声,怕影响老太太休息,可是突然间听到卧室里似乎有响动,然后卧室的门开了。那时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没开,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映进来,树枝在窗外微微晃动,晃得客厅里影影曈曈,只能看到老太太模模糊糊的轮廓站在卧室的门口。
柱子觉得奇怪,怎么老太太会忘了把卧室的灯打开呢,这么黑黑的走出来多不方便。他心想老太太可能要去上厕所,也许还需要他的搀扶,考虑到主动去搀扶老太太上厕所不太好,就支起耳朵注意听,静静地等老太太开口。但是老太太不像是去上厕所,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柱子担心起来,他看不到老太太的表情,正想开口问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话了,似乎是微笑着,对着柱子轻轻喊了一声:”曜恩。“这两个字组成一个奇怪的音节,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儿像是一句咒语,柱子愣是没有听明白,疑虑重重地试探着问:”什么?“老太太又说:”我没有事,你好好睡吧。“听起来仍是微笑着轻轻说出,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柱子惊讶得连对姚敏的愤恨都忘了,睁大双眼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黑魆魆的屋顶,不明白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反复地猜,猜着猜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王芃泽把王小川送来后,没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带着柱子去看小彭送来的自行车。送来之前小彭在家仔细地又擦又修,可是停到王芃泽家的楼下后,和其他自行车一比还是破旧得极为出众。把车交给王芃泽时小彭觉得脸红,此时王芃泽带柱子来看,也觉得难为情。
柱子一看就笑了,对王芃泽说:
”我不嫌破,我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一辆自行车了。“王芃泽对柱子说:”等到周末,我帮你把它好好修理一下,能换的零件都换一遍。“柱子推着这辆属于他的自行车,和王芃泽去了食品厂,通过姚瑞领了一个免费的卖冰棍儿的箱子,被别人用得很旧了,白漆脱落了不少。王芃泽避开姚瑞,掏钱批了多半箱冰棍儿,又给了柱子一些零钱预防找零。上午批发冰棍儿的人很多,装好箱子之后纷纷骑车离去,王芃泽看到只有柱子不会骑车,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出食品厂的大门,顿觉心酸极了。
他不放心,就远远地在后边跟着,拉开距离不让柱子看到,就这样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柱子实在没有勇气喊出第一句叫卖声,他试了好几次,每次先机警地观察一遍四周有没有熟人,然后低声咳嗽清嗓子,在心里默念着想喊出来的那句话,可是这样仍不行,嘴巴像上了锁似的张不开。王芃泽在远处紧紧盯着柱子这种无助的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柱子终于喊出了一句:”冰棍儿嘞——“声音薄如蝉翼。那一刻王芃泽急忙低下头去,紧闭着眼忍住情绪,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匆忙转身骑车去上班,他的身后,柱子正渐渐鼓起叫卖的勇气,越来越大声地喊:”冰棍儿——雪糕——“中午柱子回家,吃完饭后立刻就要出去,老太太建议他休息一下,他说不行,冰棍儿没卖完呢。柱子舍不得吃自己卖的冰棍儿,拿瓶子在家里灌了凉开水带上,渴了就喝水。
晚上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把自行车停到筒子楼的楼道里自家门口,防止丢失,然户挎了箱子掀开门帘走进去,王芃泽正抱着王小川从沙发上站起来。
柱子说:”叔,我就知道你还在。“王芃泽说:”我在等你回来,看看你就走。“然后指了一下挎在柱子肩上的箱子问:”冰棍儿卖完了没有?“柱子说:”还剩两支。“”我买了吧。“王芃泽说着就要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