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夯生活在偏僻的山村,没有上过学,以编卖风筝为生,闲暇的时候,也去种田,从来没有走出过生他养他的大山。
十八岁那年,由于父母的决定,他同邻村的傻妞结了婚。说她傻,其实是毫无根据的,大概是因为她长得胖,为人憨厚的缘故吧。傻妞很勤劳,很能干,在她里里外外的操持下,两口子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虽然称不上富足,却也衣食无忧。
他们很恩爱,虽然白天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到了傍晚,两口子总是放下手中活,坐在门前,老夯轻轻搂着他的傻妞,仿佛搂者一个沉甸甸的希望,眺望面前的大山,倾听山间呼呼而过的风声,思绪飘得很远——
然而,他们最感兴趣的,还是山脚下那几棵青葱的大树:那是和老夯有着一样年龄的树,他看着那几棵树,一点点地茁壮,一点点地挺拔。而今,他的头上悄悄新添了几根银丝,那树,却依旧苍翠。
夜里,卧在床上,老夯总爱听着陪伴他多年的收音机,听着那令他兴奋的一切消息,他的思绪会飘得很远——
而傻妞,如同一只乖巧的大猫,依偎在他的老夯的怀中,安静而甜蜜,仿佛靠在了一座稳重的大山上,她不会想别的,她觉得,只要有老夯在,她的生活就永远踏实,永远精彩。
有的时候,在暖洋洋的午后,只要不忙,老夯总是喜欢独自一人,坐在门前的泥地上,在腰间摸出那个跟随了他多年的旱烟袋,微微闭上眼,狠狠地吸上几口,慢慢地在口中呼出,任烟圈随风飘散,紧接着,陷入了久久地沉思——那样子,活像一尊泥塑的佛的雕像。
偶尔,他会仰起头,深情地注视着那湛蓝而邈远的天。那天上的白云,悠悠地从山的那一头飘来,变幻着,忽而像一只凤凰,忽而像一条大龙,忽而又像一匹骏马,在他的头上,几经辗转,几经停留,最终又悄悄地,无所牵挂地向山的那一端移去。
如果碰巧了,在天的尽头,远远地会飞着星星点点的风筝,老夯眼睛顿时一亮,那是他编织的风筝,那是寄托了他希望的风筝,他站起来,朝着风筝的方向奔去,仿佛是一个快乐的孩子。只可惜,那风筝被一根细细的线牵着,否则,它会飞得很远、很远——
就这样,许多日子平平淡淡地,在老夯的沉思和期盼中过去了,他们迎来的自己的孩子。他们为儿子起了一个很自由的、好听的名字——风筝。
伴随着风筝渐渐长大的,除了老夯和傻妞的关爱,还有门前那不变的大山,还有山间呼呼的风声,还有他们种下的正在越长越高,越长越粗,越长越繁茂的树。
从此,老夯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风筝的身上,他经常拉着风筝稚嫩的小手,仿佛握着一块至宝,握着他唯一的希望,坐在门前的山坳中,倾听着山间清脆的泉水声,沐浴着如血的残阳,望着依旧湛蓝而邈远的天空,讲那过去的故事,讲那大山外面的世界:那里又广袤的草原,有繁华的都市,有会说话的电视,有无穷无尽的知识——
风筝说:他是风筝,它会飞,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到外面的世界,而且一定带着爸爸、妈妈一起去。
一天,阳光灿烂,风筝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到旷野上去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很远,飞到了山的那一端,飞到了天的尽头。忽然,线断了,风筝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老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哎!线断了,风筝飞走了,再也找不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风筝微微一笑,仿佛一朵刚刚开放的小花,说:不,风筝不会飞走,只要沿着它飞的方向,就一定能将它找回来。说着,蹦蹦跳跳地向远方跑去——
此刻,老夯和傻妞的眼睛湿润了,他们互相依偎着,向儿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