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前几年,你没当兵的时候,那年春节王语回来,大冷天他见别人去河里逮鱼就非要你也带着他去,结果冰薄差点掉水里,你为了救他,身上都湿透了,他就湿了一条腿,结果回去之后,你看一大家子人把你责备的,你烧了两天,打了两天的点滴,王语不一点事都没有?”
王东就笑了:“这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提起来这事我就来气,老王家的人就是这样,看你四叔有出息,是当官的,人人都巴结着他,他的儿子是儿子,你就不是了,都是老王家的根儿,凭什么就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大伯也是,也就这两年看你出息了,对你好点,以前哪关心过你。”张素芹絮絮叨叨,反倒自己越说越生气。王东就笑了,说:“你也别想了,最后气的不还是自己,我都没放心上,您就更别放心上了。你现在对大伯他们家这么多意见,可每年家里有了好吃的好喝的,你还不是给他们送去?”
张素芹就笑了,说:“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拿你跟王语差别对待。”
“王语是咱们老王家最小的一个,大家都疼他也不奇怪,他又是城里长大的,是比我们娇贵。何况他做人做事,比我们几个都强,谁能不喜欢。而且这次这事真不怪他,是我有错在先,闹了点矛盾,他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想扔个石块吓唬我,我自己没留神,撞枪口上去了,他当时都吓傻了。他后来的表现您也都看见了,他是不是真心,总看的出来吧?”
“我就是没想到居然是他把你砸成这样的,能有多大的矛盾他……”张素芹说着叹了一口气,外头传来了王语的喊声,她张了张嘴,说:“我去给你熬点汤。”
“多熬点吧,给王语也熬一碗!”王东喊道。
张素芹皱了皱眉头,无奈地笑了,王语正好进来,笑着问:“什么东西也给我一碗?”
“就是你给东子买的补品,他说给你也熬一碗,他呀,什么都不忘想着你。”张素芹摇摇头,笑着去厨房忙活了。王东笑了笑,说:“一下午没见着你,以为你在屋里睡觉呢。”
“我去了村后头躺了一会,躺着躺着,就睡着了。”王语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今天在卫生所看见那个盛哥,他人怎么样啊?”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王语压低了声音,脸色有些激动:“你说他到底看见了多少,不会连……”他说着脸一热,神情就沉下来:“说来说去,还不是赖你!”
王东“哦”了一声,神色也有些尴尬:“盛哥为人挺正派的,应该不会乱说……”想到盛哥可能看见了一切,他其实也有些担心和羞愧:“要不,我去问问他?”
“问什么,这种事怎么问。”王语说着用脚尖踢了踢地面:“操,这事烦死我了!”
“你放心,真出了什么事,我会自己扛,是我挑起来的,我会承担。”
王语一听,抬头看向王东的眼睛:“你有一个人单扛的心,可惜有一个人单扛的本事么?”
“也不是我单扛,本来就是我强迫你。”
“那有什么用,真让人知道了,老王家的脸不都丢尽了?”王语说着背过身来,往门框上一靠:“所以我就说,你好好的干嘛这样,这种丢人现眼的可能你就没想到?”
王东微微一愣,这种可能,他怎么会没有想过。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萌芽的禁忌之恋,就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内心的畸念被人戳穿的可能,他可能就此身败名裂,被老王家唾弃,被世人嘲笑,被王语厌恶,这些,他都想过。
他也是人,一个正常人,普通人有的羞耻心他也都有,普通人对名声的珍惜他也同样是,他也同样畏惧世俗的压力和血缘的羁绊,他不是像小说或电视电描述的主人公那样,为了爱情什么都可以不要,强大到什么苦难阻碍都可以克服,他不是,他可以不要命,却不能不顾老王家的名声,不顾自己的亲人,不顾世俗的眼光。他吃五谷杂粮,食人间烟火,他是这世上很普通的男人,他对王语,也是很真实很普通的爱恋。
也因此,这感情炙热得像有血肉,又纯粹又厚重。
夏日的夜晚却异常舒坦,地面上依然残留着太阳的热气,可是风一吹,拂在人身上,却又特别熨帖舒坦。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河流的缘故,大杨树村到了晚上空气显得很爽快,带着淡淡的野草的气息。院子里虫鸣不断,天上星星灿烂繁多,王东点了一支烟,默默地在后头抽着。王语闻见烟味,就伸手说:“给我一支。”
王东就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了他,王语抽了一支噙在嘴里,打火机都点着了,犹豫了一会儿,又把打火机合上了,叹了一口气。
结果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他担心的传言终于出现了。
“听说王家城里来那个小伙子,不知道跟王东闹了什么矛盾了,盛哥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光溜溜地在路上跑呢。”
“裤头都没穿?”
“光溜溜的,穿裤头还叫光溜溜的?”
一群女人就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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