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道人冷冰冰地看了那人一眼,却转过来给江枫桥赔了一个笑脸,出来打圆场,开口便道:“代掌门也不必跟老火计较,他脾气比较爆。这件事,向来你心中也是有预料的,不如大家坐下来一起好好地谈谈。江师侄是个聪明人,很会审时度势,对目前的情况也是相当清楚,所以我们所求是个什么,江师侄该明白。”
孤绝道人名为“孤绝”,为人是冷僻,但多年来也算是极会为人处世,这个时候说话也算是入情入理。
“贵门此刻,一没有剑仙在背后撑腰,二没有天鉴宝录撑着山门,更何况天鉴宝录失窃一事太大,现在空弦上人也不在。不是贫道怀疑江师侄美誉本事管理寒山门,只是如今世道将乱,妖族异动,邪魔横行,各门各派多的是被贼人袭击的事情,至今没有查出结果来。号令九州,还是需要一定的资历,恕贫道直言,若是江师侄去,怕是没有人会同意的。”
“更何况,九州十三仙……”
话不必说完,点到即止,若是江枫桥真聪明,这个时候也早就被他说服了。
其实孤绝道人觉得自己不来说,江枫桥也知道,他不过把这一番话柔中带刚地说了出来,把现在的情势摆出来。
最后,他将那拂尘一甩,叹了一口气:“我与空弦上人乃是至交,他至今没有消息,我不该做这样的事情,逼上山门来让你交出九州令,可是……如今的情况,已经是大义在前了。寒山门此刻退下第一仙门之位,交出九州令,是为了整个九州。急流勇退,也是一种智慧,更是大义。”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孤绝道人的本事……
江枫桥也不禁佩服了,怕是他就算原本没有自己的打算,也会被孤绝道人说服,更何况江枫桥其实原本就没有过要继续占据九州第一仙门名号的意思,九州令他也在停云阁的废墟之中找到了。
原本就是准备交出去的,可是怎么交,也是一门学问。
像方才那位脾气火爆的冷嘲热讽,肯定不行。
江枫桥撕破脸,也得维护一下寒山门的威名,他在这里待了二十年,不可能对此处毫无感情,更何况寒山门一向是他们所有人信仰所在,寒山门只荣耀……
现在孤绝道人这话已经很给江枫桥面子了,说话也很委婉,甚至为江枫桥留了后路。
只要交出九州令,就是他们很看得清时局,是为了整个九州的大局着想。
对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顺着孤绝道人给的台阶下来,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江枫桥叹一口气,看了孤绝道人一眼,这个时候他们同是掌门,看事情的角度是一样的。
“孤绝道长所言,江某何尝不清楚?只是寒山门固然愿意交出这第一仙门之位,连带着交出九州令,只是这毕竟是权宜之策。在天鉴宝录寻回之前,九州令应当存放在第一仙门手中,可第一仙门又应该怎样选出?非常时期应该有非常的处理手段,只是不知道在来之前,诸位有没有商量好——我寒山门若是交出了九州令,又该交给谁?”
江枫桥已经在筹备着后招了,他的话到这里自然不算是完。
寒山门不可能永远就这样告别了第一仙门的威名与辉煌,江枫桥不做赔本生意,至少要有一个收回来的机会。
他只等着八大仙门这边的回答。
江枫桥这一问,几乎是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下面弟子一阵骚动,稍微现实一点的人,几乎都已经预知了这样的结局,可是当江枫桥暗示了自己的态度之后,但凡是与寒山门有几年情谊的人都会觉得屈辱,难免对江枫桥产生一些不满。
白凉心底一块石头沉下去,却叹了一口气,看着上面的江枫桥。
前日他就问过了,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肯定会有现在的场景了。
做出这样的决定,是迫不得已——也是江枫桥的牺牲。
屈辱的人不仅是整个寒山门的普通弟子,更屈辱的应当是江枫桥自己。
在他说出那句话,甚至要说出接下来的话的同时,最大的罪名就已经落到了他的头上。从此以后,他可能还是寒山门的大师兄,可能还是寒山门的掌门,十年之后掌门不回来,他还会成为寒山门的掌门,可是他永远是寒山门的罪名。
因为是他,将寒山门这数千年来第一仙门的名头,拱手送人,甚至对别的仙门,双手奉上意味着荣耀的九州令,暂时失去号令九州的权力……
这一切的一切,足够让江枫桥背上千古的骂名。
那一瞬间,白凉真想冲上去骂他傻,可面对着江枫桥背后那浓重的、含翠殿的阴影,他胆怯了。走不过去——
从来都是这样。
他刻薄,江枫桥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