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弓看着白榆发狠的眼神,突然笑了笑。
远处依旧是兵荒马乱的人群,谢玉弓逆着高悬黑夜的弯月,笑起来煞气四溢,正合了白榆的阴鸷病态。
他问她:“那你真正是什么样?让我见识一下?”
白榆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一个人能伪装神情伪装言行举止,甚至也能伪装眼神。
但总有那么些时候,那些被掩盖在眸光底部的东西,会泄露出来的。
白榆不知道她偶然泄露出来的模样,就和她此时此刻露出尖牙利爪的样子一般无二。
谢玉弓早就看过了。
也从来都没觉得白榆是个什么恭顺柔弱温良恭俭让的闺秀。
谁家的闺秀能把所有人骗得四脚朝天,谁家的闺秀连面都不露,就把整个朝堂搅得地覆天翻?
在谢玉弓心中,他的恭王妃就是一头猛兽,还是食肉的那种。
尽管猛兽偶尔会表现得让他迷惑,比如她竟然“怕虫子”。
可她此刻亮出尖牙利爪,想凭借这个吓走谢玉弓,也实在是好笑。
谢玉弓也真的笑起来了。
要是换一个女子,自己在这边倾心坦诚,看到谢玉弓这番像极了嘲讽和挤兑的模样,恐怕要气哭。
什么阎罗王一样的男子,对女子真的半点没有细致温柔可言。
可偏偏啊,又是偏偏。
白榆偏偏不是那个需要谁温柔细致的类型。
她要的是并肩而立,是携手平视,是同进同退,是……对方足够皮糙肉厚,耐操耐打。
她骤然“暴起”,拉扯住谢玉弓头顶飞落的墨色长发,把人拉到了近前,一口咬住了谢玉弓的侧颈。
依靠药物和亲情,伙同名为“正常”的规则所压抑的一切,终于在这这一刻横跨两世决了堤,白榆真的疯了一般咬着谢玉弓。
谢玉弓被咬得狠了,但也只是青筋略微鼓起片刻,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变过。
经年腐烂的伤口想要彻底痊愈,必定是需要彻底剔除烂肉,流出新鲜的血液才行。
白榆尝到了满口新鲜的血腥,怀中的人也未曾有半点挣扎,只是微微偏头,纵容的意味十足。
她微微松开嘴唇,眸光凌厉地看向谢玉弓。
想证明她可不是什么温柔顺从的类型,他可别会错了意,爱错了人。
白榆一直在“求生”可干的却全是找死的事情。
而依靠谎言去换取饮鸩止渴的关切,被揭穿后的自责和羞愧,其实都是被包裹上“心理疾病”糖衣的自厌,自弃、自卑和自毁。
但是这一刻,她行着疯狂之事,妄图用行为吓退谢玉弓。
可抱紧他的双臂,却是真的“求生”。
谢玉弓伸手摸了下侧颈的血痕,用手指碾开点在白榆的眉心,对上她的眼神后又笑了,嘲讽意味更浓道:“就这?”
谢玉弓拍了下自己腰间,将一把挂在他腰间的刀柄,塞入白榆手中。
“你要不要再捅我一刀,好显示出你的凶恶?”
“恭王妃,你就这点能耐?”
好像当初两人第一次亲近,结束后谢玉弓未曾餍足时,咬牙切齿地质问她时。
白榆神色一怔。
谢玉弓把始终攥着的两粒伤药给白榆不由分说塞嘴里。
白榆闭上嘴,混着满嘴的血腥味,把那药干巴巴地咽进去了。
伤口的疗愈,有些时候,只需要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捂着不行,精心地被药物覆盖也可能感染。
非得是粗暴地清创,再热辣辣地消毒,而后不理不管,暴露在空气之中,或许就会开始收敛愈合。
愈合依靠的甚至不是那“赤脚大夫”药不对症地一通胡灌,而是正视自己,接纳自己,并允许自己不完美的事实。
谎言一定要用谎言掩盖吗?
谢玉弓告诉她不用。
人一定要完美无缺,一定要美若天仙,一定要表里如一,一定要温良可亲光辉伟正才会被爱吗?
原来根本不用。
谢玉弓是白榆返航的锚,是狂风暴雨的夜色之中依旧亮着的灯塔。
但愿意返航的,是白榆自己。
她抱住了谢玉弓的脖子,抬起头,在他被自己咬出的伤口上舔了一下。
而后她只觉得后颈一紧,彻底瘫软下去,彻底放任自己,沉入温热的深海。
她被谢玉弓捏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