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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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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红火。夜间街道人流如潮。电影院有好几家,全生意兴隆。

    我就这么经常在大街小巷独自瞎走。妄图把忧愁一点点踩碎遗弃在路面上。试用一月后会怎样呢?有时想起来如芒果核一样硬在心里。有时下意识走到107边,猛抬头是汽车搅起的冲天尘土(正铺高速路),心里竟渴望乘上某部客车回湖南去。赶紧把自己叫回街巷。于是有一份小小的慌乱惶恐被可怜的扔在107。

    有些郁闷。不知怎么老对自己和现状不满意。是自己期望太高?还是命运老在低谷?失去联系很久的一位和尚朋友忽然来信,与他聊到这尴尬心境,他说都不是,是太注视自己,应心怀天下。承认他有理,但不减郁闷。读论语,发现孔圣人也过的很难,也思想与现实极矛盾。唉!

    来此快二十天时,匡来我房间,说:“大胆干,我们下月将辞退江西王副主任医师两口子。”我笑问:“大家不是都说我水平差吗?”答:“不,这几个医生水平就你高点。”

    女儿五岁生日了。打电话与她聊一会。内心极惭愧,自己这样,可竟已为人父。

    家乡单位传来消息,说院长玩完了,只好回他原单位。想到他做院长时的万丈气焰,实在有戏剧感。因他曾经对我百般刁难(规定我做内科主任,却又规定内科一个极不合理的待遇方案,我毫无选择,自己连同一帮弟兄待遇极差工资不保。我拒绝做这主任,要求出去开门诊,他又以我是骨干是中级职称让带我不能接受之多的人。逼上梁山,我只好外出打工),我一直对他心有恨意,提起就要骂娘。现在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像将来与他见面,也许不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倒有心情不计恩怨与他聊聊天,谈谈人生。

    唉,人这一辈子啊!

    忙碌烦闷中就过了一个月。大家对我的认定是“还不错”也就意味着我可以在这里继续混下去。又过半月,呼啦啦走掉一大拨人,说是过年了。一下子冷清了许多。护士长是浏阳老乡,盛情邀我去她家吃年夜饭。很早的吃过回来在隔壁一个本地年轻同事的房间(主人回家了)看中央台春节联欢晚会。广东台转播的,时时打广告,看的断断续续唉声叹气,连春节晚会也插广告,佩服广东人了!

    初一有狮队来。彩旗成阵猎猎舞风。狮舞的还不错,或惊怒,或倦伏,或优游,神态毕肖。老院长指挥叫喊着一帮人在院中放很多的鞭炮。最投入最忙乱的数老院长。我远远的看一会,无喜无忧。

    夜间常混在如蚁的民工中去看电影。无三坑时闷了。买些盗版书来看。此地什么都有,就是一般小型书店缺正经有价值的书。文化气氛广东似乎比内地要淡薄些。不过这只是指所谓的传统正统文化。这些正统传统究竟是否必须呢?客观公正的结论需要到五百或者一千年后才有。

    时间推移到三月中旬。内心还是郁闷。故意的断绝与家乡的联系(只是通过电话听听女儿稚气的声音),想看看自己心境又会有怎样改变?

    内科人事发生了戏剧性变化。老主任因为有些崇尚无为而治,院方竟在根本无合适替代人选的境况下把他撤了,拉一个毕业不久才能明显不够的人出任新主任。这很有些超出我这类30多岁的内地人的想像力。老主任从湖北调来的,软笔书法造诣极高,但没什么城府显然的有负“九头鸟”称号。他渐渐已与我谈的来。他邀我去喝茶。我没去。倒不是怕他背运之际连累我什么,只是不知道独处时同他怎么说话。不知他晓不晓得,见他处境,我心底大有兔死狐悲之情。

    春天在几次寒潮几回湿闷中过去了。这湿闷很让人难受,刚换上的衣服立即粘粘乎乎。再高层的房间墙壁都在流水。粤人很怕湿呀热呀什么的,原来气候确也有让人不适的。收音机里说,今年三月雨水偏少。往年平均雨天达20多天的。今年三月雨少,也小,一副秋雨的软绵样子。

    与杨(他已先我来到此地)去一趟南海。南海又明显的比广州富庶,从城外的马路就可以看出。佛山多瓷。一气跑许多地方。在佛山城中故意放弃公车走了一段。清晨出发黄昏归来,去也微雨归也微雨。

    七月十三日。科索沃开打又打平息,中国驻南使馆被美导弹攻击,南北朝鲜军舰冲突,印巴打的起劲,长江洪涝空前黄河流域干旱成灾,蝗虫肆虐中原数省一切显出世纪末的不太平。

    不觉又芒黄荔红。荔枝价格据称历史最低。于是学东坡夫子“日啖三百”广东人不敢多吃,说什么“一个荔枝三把火”(湖南有“一个桃子三把火”之说);我不知火为何物。

    市卫生局组织了一次医院管理及医疗质量检查。我经手的医疗资料让检查组有了一个比较强烈的印象。负责医疗质量检查的市中医院医务科长在总结会议上反复提到我的名字,认为内科医疗质量与往年大有不同。虽然这没有给我带来什么直接利益,但无疑打了四处说我不行的本院医务科长卢一个嘴巴。

    在离这里十五分钟路程的花都某院的老乡龙间常来玩。谈天,下围棋,喝酒。又跑过去喝两回。晚上照例多独自看电影。同事颇引以为怪。

    出来快一年了。单位新院长电话招我回去谈判续签合同事。我与他互不认识。因而同他谈了我的困难和想法,如果单位不是必须我回去,合同就让我老婆代签。他没一点商量余地,非让我专程回一趟。我就奇怪:从没见过面、前世无仇今生无怨,那么为难我干什么?不理他。

    借到中篇小说选刊数本,大喜过望。这里无处买到这类好东西呢!

    小暑过了,进入初伏。然多雨,不见十分热。

    2000年1月14日

    暑假里老婆带女儿来一趟。去广州动物园、越秀公园玩一次,新华玩几次,数十天便极快地过去了。女儿活泼好动,天真伶俐,颇受同事们喜爱。她前些日子满六岁。读小学一年级了。

    不太热的秋天之后是一个比较冷的冬天。其实也不算冷,持续数天气温接近摄氏零度而已。强劲的西伯利亚寒流一路南下,到达大庾岭本该渐渐停下,但这回它想:数十年没有好好逛逛岭南了,索性尽兴一游吧!于是广东电台、电视、报纸一片嚷嚷:蔬菜冻坏,塘鱼冻死,荔枝树冻的枝干叶焦,雷州成片香蕉“全军覆灭”

    嚷嚷中99年过去了。联合国倡议全世界举行新千年庆祝活动。好象各国都有些响应。但全国仍银根紧缩,老百姓的日子和心情并不轻松喜庆。

    老院长刘正式退休,匡继任。匡命我值二线班(不直接管病人,负责指导年轻医生工作),并主动答应为我加薪。我心里其实想维持现状,二线班会招致嫉妒有卷入烦人的人事争斗的危险,但因无别的人选,他让我上,已是非上不可。匡表示适当时候调我过广东来。我心情复杂,几分想调几分迟疑,尽管只是匡这么说说,并非真就能够调成。

    夜间独自躺在宿舍发呆的时候,望着女儿在广州所照照片里天真的笑容,心情沉重。

    二000。三。廿二。

    春节去天河区书市买几本汪曾祺、贾平凹的小说、散文。有空即看。日子因为汪、贾平淡而充实。

    二月中旬医院任命我做内科副主任(主任名义由办公室主任兼),算破临时工任科主任的先例。

    院长春节后找我,说希望我调过来。安排我先参加广州市中级职称验证考试。于是填二表格。但考试据说要到十月份。

    又快清明了。家乡该是遍野草长,杂树生花,群鸟乱飞,一派春色,让人欣喜冲动的时节了。此地四季分界模糊,日子都因此有几分平淡无奇。潮季又临,今年似乎不显太潮,幸甚。

    强烈的想起家乡的蕨菜与苦刺芽菜。觉得此地蔬菜淡而无味。

    郁闷如胡子般倔强的生长,一二日不收拾,就是老长。

    二000年十二月六日

    验证考试提前至4月份。顺利通过。

    院长说调动程序可以启动。一切由单位出面。

    二线班也不清闲。依旧买些或借些闲书来看。把日子打发得平淡但也安宁。

    8月老婆再次带女儿来度暑假。心情应该是愉快的,不大有时间去感慨夏天的炎热。女儿不认生,与谁都玩的来。喜唱喜跳,全无腼腆害羞,一副天真烂漫模样。有时又懂事得让人跌眼镜。与老婆仍然少共同语言,可她偏求沟通。我的心态是,过日子不一定要求有共同语言,有要过,无也同样要过。可是她好象受不了,两人又极难沟通,她急怒之下不免吵。我就纳闷:猫和狗也语言不通,但可以相安无事,而人就不能够!烦闷里以为人生最大幸福就是不用吵。

    9月间被告知调动如悬垂枝头的芒果,伸手可摘。局里通知去花都人民医院作调动前鉴定试工。顺利通过。于是很有希望地静等。等到十月,还不见消息。去问院长,院长问局里,一位人事科长说,不会有什么问题。又等。有人就提醒:该去找找相关的人了吧?院长说:已经多次与局里说,都满口答应。我院缺人,他们不调你过来,我们如何搞好工作?你不必去花那个钱。调过来后你认真工作就是了。

    过半月,人事科长为难的告诉我:局里开过研究会议了,不同意。理由是你爱人不是同行,不能够双调。——哦!大致知道问题出在什么环节了。

    归去来兮,此非我所胡不归!我与院长去辞工。院长连声称“并未判死刑,你的事不办,以后我不用调人进来了!”并对我的工资太低表示不知道,他给财会说去,加。

    到发工资时,仍然如前。问院长,答:不可能。你等下,我问财会去。回来却脸显千难万难。并说:我又问过局里,你调动的事情可能不成了。我表示做完这月我走了。院长表示从我的工作表现讲他感情上希望能够挽留我。我不再说什么告退。

    走吧。不回去也走。

    去南海和顺一趟。那里医院扩建,需要医生。办公室主任很客气的接见我,让我登了个记。交谈中知道南海也要求双调,出来时望着建在河边的宾馆样漂亮的镇政府,我心情奇怪的放松。寻思后知道是因为自己对这里不抱幻想。

    在我开始清理回家行李时,院长找我说,希望我别走,工资肯定给加。

    2001年6月30日

    到底留了下来,因为工资涨了,也因为回家收入太少。正月里去旧货市场买一台电视机,希望排遣无边的孤独、苦闷和无聊。很少买书了。间肾结石痛,生一种生命脆弱和已经向老的感觉。白天坐办公室时常失神,不知道自己想些什么,耳朵里满是蝉嘈。夜间高卧空榻,楼下草地里居然有蛙鸣,以前好像从来没有注意到。

    女儿总打电话要我回去。挂了电话有时独上楼顶,让一种莫可言说的感觉在心中涌出漫开。好想吹一回箫。

    工作生活一切似乎没变。又好像变了不少。医务科调来一个副科长,去年底刚调来时总扶我肩膀说话,很和蔼可亲,后来地位稳了,颇露峥嵘,背后会使些小动作。交道中有些不快。子曰:时也命也。

    女儿放假了。很想见女儿。老婆没有说过来。我也不想开口叫她们。愿来就来不愿不来。

    2001年8月5日

    现在我已经回到家乡自己单位的单身宿舍里了。电话里曾经对他说过重话的院长见了面居然客气。也许知道我不会长久待在这里的缘故吧。日听些中国民族器乐,看那条弯曲的潕水,看碧绿的泡桐,看景象万千的云天。

    会回忆起过去的三年。最感动的是回来时虎滩同事们的举动。连平时我觉得关系平常的同事都纷纷请饭或送纪念品,全没人走茶凉的感觉。让我对已经觉得再待无趣的虎滩有种说不出的情愫。闭上眼会想起与同事们的一点一滴。英姐。老章。阿枝。阿银。文崽。肥湘。小刘这又是一个个我终身难忘的面孔。我再不能够觉得自己拥有的少了,再不能够觉得人生处处皆势利了

    闭上眼睛想起广州,印象最深刻的是它早春的街头,木棉怒放着,那么大朵,那么红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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