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夏天,我们一群年轻人跟随老药工曲大哥去天山采药。天山的气候,真是另一个世界。时儿风狂雨暴,时儿朗日晴天,时儿又是冰雹雪弹劈天而降。无情的天山风雨,肆意蹂躏着我们这些异乡采药人。
这一天,分散采药的我发现崖上有几棵粗壮的药苗,我万分艰难爬上去挖到了一大把贝母。当去时,才发现自己已身历绝境。往下一看,真叫人魂飞丧胆,真个是:
眼前是深远的兰天
脚下是绝壁深渊
死神在耳边招唤
腿儿在疯狂地打颤
好艰难地下到安全处时,我即瘫倒在地上,是似乎我已不存在了,是暴雨让我回过神来
可是,我们的伙伴小钟出事了,从绝壁上摔下,粉身碎骨,脑袋破裂。暴雨冲尽了血污。冲尽了脑浆,头上只留下白厉厉的空壳。我们将他的被子撕下把他包起,草草地掩埋在不远处的山脚下。
安息吧,小钟朋友,也许明天我就来陪伴你,也许先在这里长眠的,本应是我。
小钟是个身材修长,举止文静的小伙子,每当看到我在握笔沉思的时候,他便轻声朝我说:又在构思什么啦?可是,他永远地去了!
清凉的晚风,也来同我们送别这春花般的生命。
此处药源已尽,曲大哥要带我们奔赴一处新的药场。这一天,我们一群采药人又出发了,各自背上沉重的行包。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后,突然黑云压顶,随之狂风大作,刹时间暴雨倾天而降。洪涛般的暴雨如天河压顶而来。似乎老天就要我们跟小钟去了。
我们无处躲雨,只有蹲在地上,把可用之物顶在头上,可这哪里管用,那天水更向我们狂暴地压来。我悲苦的心里明显地念道:老天爷呀,您饶了我们吧!
不知是否是苍天感应了,不一会便雨注天晴。我们往前赶了一段路,到一处有石坝的的方坐下休息一会,他们在抽烟吹牛,说说笑笑,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
可我怎么也快乐不起来,连日来发生的事和刚才的天雨,千愁万緒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神,我翻出旧本子来写上几句:
黑云压天山
狂风漫卷
刹时暴雨倾天来。
采药人儿愁肠断。
求恩皇天!
这是上节,是写实,下节要写点我的思绪:
广厦万千座
阔人自安
风雨不闻荣华滥。
苦人劳奴困饥寒。
何时安然!
诗圣杜甫曾向苍天呐喊:“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可杜老可曾知道,天山风雨比茅屋秋风更加悲凉!纵有广厦万千座,也只有阔人自安,而大庇天下寒士的天山采药人等,仍在“苦人劳奴困饥寒”!
简短陋句,怎可尽千秋悲歌!写下这几句,我稍觉一丝轻松。
尽管早已人世沧桑,但天山雨的往事怎得忘怀,君不见我前面那看似轻松的文字里,潜在的是何等的悲凉!请看:
“安息吧,小钟朋友,也许明天我就来陪伴你,也许先在这里长眠的,本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