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拱月,再大一点,通通去找村头的徐娘学女红。春桃每次见了小满都扭得像拨浪鼓似的,腊梅只是不动声色,偶尔向他露出一个笑容。
不知不觉腊梅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她爹曾经问她中意哪个小子,是不是小满,她红着脸,扭着衣角,只是不说话。一开始都以为她瞧中了小满,但后来流言蜚语就出来了,说她喜欢平安。
大家嗤之以鼻,后来不知怎的,都说这是真的。腊梅爹好像不在意的样子整日荷着锄头下地。但也有眼尖的,在茅屋外重新多起来的东西里,看到一角大红的刺绣鸳鸯。
平安这几日都不在村里,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腊梅的婚期也迟迟不能定。先生只服用一支萤火芝便身子大好,小满离了寻山问药的苦役,每晚都去平安家附近晃荡,也能发誓说自己确实看到了另一角苗条的衣裙,并和衣裙的主人凄然对望。
四天后,当夕阳如刚成熟的麦穗般金光灿动,平安若无其事的出现在门口,伸着懒腰,表情惬意,一身如新雪的袍子上滚着层层金光。
小满上前几步,问:“你知道腊梅要成亲了吗?”
平安笑道:“谁是腊梅?”
小满比了比,说:“这么高,脸有点儿黑,头上总是插着一朵红绒花的。住在村那头第四家。”
平安长眉一动,看不出他是否真的想起这么个人,只说了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亲不是挺好的?”
小满心口一阵酸疼,蹲下身子,在茅屋前面的贡品里一顿翻找,扯出一条红如晚霞的锦帕,说:“不等你回答,她多半不能成亲。”
平安挺感兴趣的笑了,接过锦帕,对着夕阳展开看锦帕上的绣花。
小满忽然想起,他见过进贡皇室的绣品,念头刚刚升起,就见到平安手一抖,锦帕腾空飞起,再落到他手中,成了一枝灼灼桃花。平安反手把花朵放在小满手里,说:“她不是爱戴红绒花?你帮我送去,权当是她成亲的贺礼。”
花朵灿然,在夜风中轻轻抖动,小满愤然握紧了细细的花枝,说:“神仙就送这个吗?”
“有什么不行?”平安看起来并不服气,“有人祭拜死人只扔一把野草,叫生菆一束,其人如玉。我送她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反而被嫌弃寒酸?”
小满脱口而出:“你就不曾对什么人动过心吗?”
即使是夕阳下,也能看出平安脸色白了。他停了片刻,才说:“不曾。”
另一句话堵在心里,小满张了张嘴,终不敢说。平安抬手绕着花枝轻轻一抹,花枝上复又开出千百梅花。粉黄相间,别有一番好看。
“快送去吧。”平安淡淡的说。
小满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他。平安的神情湮没在夕阳的金光里。
他匆匆横穿村子,到了腊梅家,腊梅不在,他便托腊梅的娘转交这支桃花,并把平安说的几句诗用木炭草草写在黄纸上,一起跟着花枝给了腊梅。
片刻后,屋内传来腊梅的尖叫,尖叫声又戛然而止,像被剪刀一把齐根剪掉。
小满不想听下去了,不等人送,径直回了家。先生正在书馆里给孩子们上课,忽见小满闯进来,当着孩子们的面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头压着门槛前的泥土,沉声说:“先生,请您教我念书吧!”
腊梅爹来请先生赴腊梅的婚宴,似乎还希望先生顺便写点什么祝词,小满站一旁听着,没等他们说完,悄然从后门去了平安那里,茅屋寂静无声,柳树巍峨翠绿,小满怅然站了良久,不知自己心里作何感觉。
婚宴那天,小满抱膝坐在平安的茅屋前,离得老远,都能听到迎娶腊梅敲锣打鼓的声音。流水宴席一直摆到街上,因此喧声闹声一直吵到晚上。小满吃了自己带的饼子便没什么东西吃,一天下来饿得前胸贴后背,傍晚才见到平安出屋,脸颊酡红,嗅了嗅空中的酒香肉味,朝腊梅成亲的方向遥遥的举起百花酿,自顾自的喝了两杯。
小满起身,对平安说:“我也想喝。”
平安朝他一笑,一眨眼间已穿了一身红衣,衬得他整张脸容光焕发,他挥一挥手,另从怀里变成一瓶百花酿。小满接过,深深喝了两口,看着他:“平安,你为什么这么开心?”
“我喜欢过一个人。”平安说。
他张开双手,红衣如血。胸口处的红色尤其浓郁繁复,是盛开的花朵,明明绣在衣服上,却硬是有种活色生香,绣工可谓妙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