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会问出这么一句来,怔了一怔之后,远黛毕竟也还是没有回答,只冷淡的反问着:“王爷忽然问起这话,用意何在?”不悦之意却已明明白白的透露了出来。
百里肇为之一顿:“你回平京已有三年多了!”他慢慢的道,语气似乎有些不稳,却依然的说了下去:“而我知道,那人去世之时,南越正在庆贺新帝昭平登基!”
屋内寂然无声,良久良久,才自传来远黛不无讥嘲的言语:“王爷的消息果真灵通!只是王爷或许并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早已不在郢都了!”
郢都,正是南越的都城所在。
这话虽然看似与百里肇所问全然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百里肇依然从中寻觅到了他所想知道的内容。广逸王一脉与新帝昭平并不相睦,以至于广逸王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为远黛留下了一条后路。而在重病垂死之前,更是早早令人一路护送远黛往大周而来。
事实上,在得知了远黛的身份后,无需遣人前往南越刻意打听,百里肇也能从过去他所知道的一些零零碎碎的信息之中拼凑出远黛早年的经历。
南越广逸王有一女,这在南越虽非人皆知,但也绝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在百里肇的认知中,知晓广逸王之女并非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义女此事的人只怕并不多。
月色透入纱帐,便愈发显得朦淡,衬得远黛肌肤愈白,那双静静垂落的长而翘的鸦睫所划下的两道优美弧线也便愈发显得触目惊心,事实上,若非那双长睫仍在不时的轻轻颤动,百里肇几乎便要以为远黛已然沉沉的睡去了。忍不住仲出手,百里肇轻触了一下那道长睫,下一刻一双清明如三秋之水的眸子已然睁了开来,宁淡平和的静静注视着他。
很是自然的收回了手,百里肇慢慢道:“远黛,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将来有那么一天,你会与自己的故国为敌?”事实上,远黛如今正在做的事,似乎已是如此了。
水色红唇微微一弯,弯出一个不无自嘲的弧度,远黛淡淡应道:“故国?不瞒王爷,我如今还真是不知道这大越与大周,哪一个才是我的故国?若是可以,还望王爷指点迷津!”
既然问起此点,百里肇自然不会全无准备,定定的看向远黛,他道:“在我看来,你对南越的感情应该远胜于大周!”这一点,只从远黛平日的一些言行百里肇便能够清楚看得出来。
偏头看向百里肇,良久,远黛才自一笑却抬了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心口处:“此心安处是吾乡!大越虽好,没有了亲人,便也什么都不是了!”说过了这一句,远黛已自重新阖上双眸:“我累了,王爷自便!”很显然的,这一次,她是打定了主意,再也不说一句话了。
微微倾身过去,百里肇张臂,将远黛轻轻环入怀中。
远黛也不言语只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可以睡的更舒服些。这一天下来,虽然其实并没做什么事,却只让她觉得疲惫,那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感。
而这种疲惫,也让她错失了百里肇那若有所思的神情。
次日远黛起身之时却早日上三竿。
文屏早守在屋里,见她起身,便忙上前伏侍,且轻声的禀道:“今儿辰时才到,钱嬷嬷就过来了!杜若姐姐见王妃还不曾醒,便吩咐了让她在廊下候着!”
远黛也不在意,文屏这么一说,她便这么一听,却是连眉头也未曾动得一动。文屏见状,自然也就不再多言,只安静的伏侍她盥洗、梳妆。及至盥洗、梳妆毕,又用过了早饭,眼看着时间堪堪已到了巳时正,远黛这才抬眼看向早已过来侍立在一边的杜若:“请钱嬷嬷!”
杜若答应着,便忙快步的走了出去。不多一会的工夫,却已带了钱嬷嬷进来。远黛嫁来睿亲王府的第二日,阗府上下的管事之人都曾过来磕过头,所以对这个钱嬷嬷,她倒也能认出。
钱嬷嬷看着也就五十上下年纪,满头乌发一丝不乱的高高绾起,脸上淡施脂粉,衣着打扮更是恰到好处,既能显出她管事嬷嬷的身份,又绝不至让主子见了心生不快。
依文屏所言,钱嬷嬷已在廊下足足的侯了一个半时辰,时间也着实不算短了。然而这会儿她进屋见礼时候,除却面色略觉苍白而外,言辞、行礼仍是中规中矩,不见分毫怨气。
见她如此进退有据,便是远黛,也不由的在心中暗暗的赞了一声。微微一笑,她温和的道:“有劳嬷嬷久侯!”一面说着,便又向一侧的文屏道:“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