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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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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时序的迷乱

    “蒜瓣鱼头,再来一个!”枝蕊拿着菜谱用心地阅读,仿佛那是一本爱情小说,遇到了精典情节,不自禁地叫道。吕良子被枝蕊的这种热情和主动刺激着,象火苗灼痛似地颤了一下。

    “你点什么?”

    “蒜瓣鱼头呀。”

    “还吃鱼头?”吕良有些恼火地说,他不明白女孩子为什么老吃这种东西。在这个城市里,吃鱼头的人总是那么普遍,靠近微山湖的地方,总能寻到鱼味。

    “我喜欢!我爱吃,你又不是不晓得?奇怪,你不是也爱吃么?你是不是发烧了,净说些胡话。”

    吕良子被枝蕊抢白了一顿,不再言语。在这个餐馆里,在他们周围的一些桌子旁,人们正热情地吃着鱼头。那种浓浓的鱼香和蒜味,缕缕丝扣般地入鼻。他和枝蕊非常熟悉的微山鲜鱼头馆,以前他们到这里来,枝蕊首点的菜就是蒜瓣鱼头。鱼头很大,外围是些白色烧红了的蒜瓣,枝蕊能吃半拉个鱼头。吃鱼头时,先吃嘴,吃腮,然后把腮骨吐出来,很大很大的一片,雪白的腮骨象一个盖子。然后,枝蕊就用卫生纸擦一擦嘴,非常得意地笑,很满足。吕良子的视线越过了枝蕊的发际,抛向餐馆一侧的案几上鱼被杀的景象。视线可及的地方,一张黑色的案几上,摆了好多条白色的鱼,静静地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拿着刀,非常熟练地从盆里捞出一条活的上来,然后就刮鳞,扣鳃,从白色的肚膛边上切开

    漫天的鱼腥味一阵阵袭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浸满了这种恶臭,使人想到城北的那个泛着白色泡沫和黑色浮着物的污水沟,好象由来已经久的往事,尽管时间长,总感到直往鼻孔里穿。吕良子就感到阵阵恶心。那女子杀鱼的拙劣动作震撼着他,他感到头一阵眩晕。就是这时,他猛然觉得后背象是被人擂了一拳,他狼苍着跑了出去,跑向大街。大街上很乱,就象刚弹过的棉花,或者未打扫的房间,办公室里的文件拒和办公桌上整摞整摞的文件。一阵阵秋风横扫着大街。白色和灰色的塑料袋象灌满气的气茄子,滚动着,漂浮着,在浑浊的大街上,楼与楼灰暗的空气之间。

    这街上太脏了,还有那个餐馆,真是太脏了。他想。

    吕良子往门外紧跑了几步。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般地汹涌,他捂着嘴,企图想坐车回去,但是大街上没有公交车,没有的士,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也许大风把电线刮断了,或者塔北城的某个电线杆倒了。但是更为奇怪的是没有一个行人,还有枝蕊也不知去向。只有他自己在这条街上游动,他能感觉出自己孤独的影子。他紧张地从街北头向南跑,然后又向北跑,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仍然发现自己好象原地没动。这鬼地方!

    母亲有一次说,她出嫁时转了二十多里地也没走出娘家门,她们说,那就是遇到了鬼打墙。但现在没有人相信,现代信息传递给他的是不要轻信神秘。上周的中央新闻报道,神舟一号发射成功。基因图谱已经解析,中国1%小组的研究有突破性进展,能够证实鬼打墙是在骗人的,世界没有神秘可言。

    他想找到回去的路,是徒劳的。灰色的水泥路面,阳光下路面上有线性划痕,是筑路工人不小心给这条街道留下的永久印记;路边有法桐树, 树身脱了一层皮又一层皮,斑斑驳驳的皮层有着新旧交替的痕迹,秋天会有泛黄的叶片飘落,随着风儿滚向很远的地方。然而这些已经只在印象里了,好象很久的事情发生过,却没留下应该留下回忆的符号。吕良子被模糊的意识恐惧着。时间和地点,好象失去了它们存在的价值,只能任由感觉游动在身体里。

    更为糟糕的是他的衣服也失去了衣料的感觉,就象被抽了筋的蛇,软软的滑溜。他的西服很笔挺,如水似的柔滑,这种糟糕的感觉把他推向了恐惧的顶点。

    现在最要紧的是告诉枝蕊。你能看到雷鸣电闪的景象,你能感觉这黑暗的恐惧,你能体会到无人救助的失望吗?然而告诉是非常困难的,西服内袋里的手机不见了,还有那个精美的电话薄。上面有很多电话号码家里的,同事的,单位的,用好多天才能抄一遍的号码,密密麻麻的,很多实用的信息。

    可靠的信息一点也没发现,记忆好象也残缺了,片断的印象只是模糊的有一条通向回去的街道,拐过弯就能看到熟悉的一切,然而他始终拐不过这个弯去。

    他在努力向前走,想摆脱后背上的那种力量,但是好象不可能。不知道会走何方,不知道前方和目的地,他一直感觉,如果停下来,也许会更糟糕,情绪会更坏。明知道走不通还要走,这是人类的一种天性,盲目和徒劳无法改变不能预知的街道和楼房,到这时,他走的身上已经湿淋淋了,象洗过澡似的,已经能感觉带有泥味的水从他身上往下流。他无法判断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如浑沌的泥浆,粘糊了他的思维,他的视力和嗅觉也出现了意外,先前的恶臭味无法感觉。就在这时一个柔滑的东西碰着了他的胳膊。

    “你是谁?”他生硬地叫道,他能从自己的声音中感觉出自己的心虚来。

    “喂?老兄,干么这么凶,”对方好象有蔟小胡子,他嘴上黑黑的一点。“你看见一个小孩从这里走过去吗?”

    “见鬼。”他意识到眼前的这条黑鱼并不可怕,起初的恐惧感消失了,他稍微静下心来说“你把我吓了一跳。”

    “我可怕吗?为什么这里的人总说我可怕。你知道我在找一个小女孩,她在我跟前走丢了,这才让人害怕。没有人看见她去哪里,她会到哪里去呢?”他象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听口音你不是这里的人呀?”黑鱼象突然发现似地说。“我们在哪里见过么?”

    “你说呢!”吕良为这人的鲁莽感到气愤。

    “我感觉好象在哪里见过的,这个世界上奇怪的事情是很多的,每天都有,我是这个城市里的老户了,可以说,这个地方的人我没有不认识的,有很多人,怀着不同的目的,到这里来,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如果你没有一点判别力,那真是糟糕透顶。昨天我的一个伙伴因为轻信了别人,就上当了,至今下落不明,那可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就因为她太轻信了。”黑鱼为他的伙伴感到一丝忧伤。

    “那边是什么地方?”吕良看到远方黑糊糊的一片,感到恐惧,他从没见这么漆黑的地方,象黑锅底那样,能见度非常低,一眼望不到边,仿佛深渊似的黑洞。

    “那是我们的家。”黑鱼说着,狡洁的看着吕良子。就象诱他往里走过去似的眼神,吕良子面对诱惑的眼神,他有些犹豫地站着没有动,他不知道是往前走,还是往回缩。黑鱼在考验他的胆量,一望无际的黑色的世界,如果想象力所及的话,应该是想多黑就有多黑,那里面写满了暴力、罪恶、狠毒、奸诈吕良子现在就是在考虑有没有必要让黑鱼把自己的引过去。

    一卷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报纸递到吕良子的手上。

    1997年5月28日的齐鲁晚报人生版特写:

    二十四条鱼走失京城路,发财冒险实为叶公好龙。

    ―――生命再次走失探秘

    济南时报时事版:

    黑洞警示录

    ―――塔北城水资源污染纪实

    参考消息文教版:地球肌体萎缩写实 人类再次敲响水灾劫曲

    吕良子翻阅着报纸,他仿佛看到一群群的鱼跳到了黑色的案几上,等待着那个少妇用手去捉。

    好象黑鱼提醒了他,他脑子里突然想到自己一直想去某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枝蕊告诉他的,就在下午和枝蕊一起去参加姗姗的丧礼的路上。枝蕊就说,我们一定到西山去看看,对是西山。当时他就纳闷,那里有什么好,不就是有座神佛吗。对于佛他没什么好说的,但是女孩子总是抱着神秘的祈求愿望膜拜,于佛有独到的情感,他是不能够理解的。佛和人的距离是应该说很大的,女人现实的一面就是不能够被现实遗弃,所以她们用浓妆来艳丽自己的容貌,让佛悦意,这种虚伪可以追溯到很久的年代,从他的奶奶或上上辈的女性,再到枝蕊,总象有一根丝在牵着她们的魂,让她们姣好的面容面向佛她们的灵魂也会化为一种虚无。然而,男人们就不会这么虚脱,他们的魂丝在他们的的指纹里,在他们手指间的香烟上,在啤酒的白色泡沬里,在手机的鸣叫声中,在发动机隆隆的转动里,在泛着墨香的新闻纸上。

    “西山很远么?”吕良子问。

    “你去过西山?”

    “没有。”

    “我也没有。”

    “哎,你不是说要去西山吧?”吕良子迷惑地说。

    “也许,是你想去那个地方。”

    是啊,我想去。良子想,这就怪了,不是说好的去西山。我何尝说过去西山,是枝蕊,枝蕊说的,她要去,当然也要我去的。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也许就是因为自己也想去的缘故,答应的才那么利索。

    “是你听错了,先生,我说的是西沙河,就是能够通向大海连着大运河的那条沙河。瞧就是那边,看见了吧,西沙河!”

    沙河?!良子仿佛听到了流水声,很清很清的水,能够看到河底河石的那种透辙,那儿没有鱼腥味,相反你还有感受到活力。上下戏游其间的鱼儿,愉快地唱着歌儿,跳着舞儿,那是春天一片快乐的天地,尽管水有些凉,把手伸进水去有些刺激,血液就在那时流遍了你的全身,良子就好象生命再生似的,脑子里富有了幻想。

    对,是西沙河,是去西沙河,现在他只要能摆脱后背上的那股神秘的力量,他觉得哪里也许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二 腹婚情人

    沙河上空藯蓝一片。岸上和岸下的景象迷乱的让人失态。垂钓的人们被某种执着所勾引,卸却生活的烦恼,让生命在这里逗留。这种悠闲的消费方式,现代的令人狐疑,自然,轻松,和谐,沉稳,静谧,面对一河的平静,那些撑鱼杆的男人就这么掌握着自己的魂丝。良子想,当女人朝香的时候,男人就会到河边寻求一种心态,和自己的灵魂对唱。

    现在他读到的并不是这些轻松的一页。也许就是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小胡子不见了。一个娇媚的女子从河里迎上来,并称他良哥。

    吕良子非常纳闷,在这里还有自己相识的。那个女子在追着尾。良子的脸悠地泛红,甚至心生悔意,到眼前他才看得清楚,那不是当年的父母指腹为媒的亚梅么。

    “我叫小珂呀,你不认得了,良哥。”她说完羞怯地笑着。

    “不,不,我总看着你象一个人。”

    “你说得是不是我奶奶?”

    “你奶奶?”看着她俏俏的影子,他不能相信。

    怎么会呢,眼前的不明明是亚梅么!

    那时候,他已经上了中学,她也上中学。就这些还能记得起来,其他的就只是邻居和家人的玩笑。他们可是天生的一对儿。然而,在一条通往中学的乡村小路上走,路两边是些茅草和开着花儿的蒲公英,他们各自走着,谁也不看谁,就象看一眼会触电似的,自觉不自觉形成一道隔离层。谁都知道,那是心里的隔陔,是上辈人在他们心里造就的一堵墙,但没有谁揭穿。但是有一次,他伴她走了很远,直到学校,一句话没说。树上结了冰,屋檐下悬着冰棱,灰喜鹊就在雪地上觅食,她紧张地几次差一点没滑倒,而他心里就象冰夜里的水凝结成冰似的硬梆梆的。

    有一年下大雨,夫人河里飞出了带翅的鱼。那是一个传说,上上辈人的传说,一个姑娘因婚变而成了一条带翅的鱼。神秘的传说没有谁相信,然而,她却相信,并时时感到恐惧,一走到河边就吓得绕着走,捂着眼睛原地打着转,就是迈不动步。那条夫人河上的木桥快要跨了,工作队于队长被村里的人赶出村子的前一夜,一辆送公粮的马车从桥上过时,翻到了河里。连人加马和一车的公粮,掉到了河里。良子就下去捞粮食。一些人尽管非常饿却不敢吃这些捞上来的粮食。良子说服了母亲做饭,吃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人们的期望落空了,因为人们都期望着良子会出大乱子。后来,他还和伙伴们一起到河里捉鱼,新鲜的鱼儿令人眼馋。他把线用梭子织成网片,涂上青漆,然后就是一个顶好的打鱼工具,在河道最窄的地方,望着浑浊的流水,捕不忠实带翅的鱼,有一条浅褐色水蛇窜上来,把他吓个半死,后来他就听到人们说是做孽。她就在学校里暗地里哭个不止,觉得再也见不到他了。那时候良子觉得,这世界真怪怪的。我不是好好的么!

    然而,很快从这个世界上走远的却是她。那年只有十八岁,在某一天的早晨 亚梅投井自杀,但外界却说,她是在打水时被重重的水桶缀到了水井里的。然而只有他知道,那时候的亚梅精神的压力使她彻底崩溃了。他到县城参加红卫兵检阅,回来时,听到了她的消息。半夜时他哭得死去活来,这不是他的本意,他决没有意识要欺辱她。他的母亲在一旁似劝似怨地诉说着,仿佛上天在从中做梗,难为了儿子。那时候,良子还不晓得,朦胧的爱情已经在乡村小路上游动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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