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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生在较为富裕的官商家,自幼知书达理,聪明伶俐。出嫁后,奶奶靠在娘家学的熟食手艺,在街道上,摆个熟食店,以炸熟食品为生,养育全家人性命。

    奶奶的命运不羁。嫁的夫君,虽育得两双儿女,却不好好做人,常将奶奶生意摊上的油条,花生红苕锅锣,在帮忙出卖时,拿去押宝下注。不仅输掉本钱,还输了做人的志气。因吸鸦片成疾,于45年,日本人投降,从家乡撤退时,害劳病毕命。断气时,有街坊相告:“张大姐,快,你家那口子已经在后院,命归西天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做生意啊?”奶奶说:“他现在享清福去了,留下四个孩儿,我得先顾活人啊!”这年,奶奶38岁,从此忍辱负重,一直守寡到老。

    奶奶乐善好施,解放初,是街政府积极分子,常替人分忧解难。如哪家的孩子,隔住水,面黄肌瘦,不好好吃饭,来寻土法医治,奶奶将孩子的小手指,一个个掰开细瞅检查,常将手指第一节横线处,用针尖刺破,挤出涎状的黄水,再用盐开水消毒。结果,孩子肯吃了,长胖了,主人家拿一斤古巴糖来答谢,总被奶奶婉言谢绝。

    奶奶的又一大不幸,是儿孙满堂时,已结婚生子的二叔,从教育局政策下放。奶奶不辞辛苦,随二叔全家,驻到乡下,服侍年幼的孙女。后来,二叔不幸因病去世,二婶看着膝下三个闺女,痛不欲生。奶奶抱住二婶的肩头劝慰:“儿呀,你莫伤心,我怀他的时候,就梦到从远处的池塘,扒回一条死鱼,这是命,自己的身子和孩子要紧啊。”这话,让二婶感动一辈子。

    “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算是人生之最大不幸,全让奶奶赶上了。可奶奶,凭着坚忍不拔的精神,不向命运低头。她心胸开阔,常用积极的心态,风趣幽默的行动,培养后人,做人的智慧和胆略。听大姑讲,家里穷时,夜晚连煤油灯也点不起。奶奶守摊到天黑,回家装成蒙面人,陌生的声调,对大姑说要将人和物,全部掳走。被恐吓的大姑惶惑不安,可态度坚定地守护着家,不愿被任何人带去享清福。这时,奶奶拿掉蒙面纱,一改母唤儿声,逗的大姑哭笑不得。一阵笑闹后,母女俩亲亲热热,不亦乐乎。

    奶奶一生省吃俭用,勤俭持家。1945年后,奶奶想为家里置几某田地,振兴家业,便将自己做小本生意,积累的资金,交待叮嘱舅爹保管。1948年,估摸得差不多够买地向舅爹拿钱时,谁知,舅爹因家景不济,将资金全部挪用。地没买成,解放的号角吹响,土改开始,一家人被划作贫民。坏事变成了好事。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帮了奶奶一把。也是奶奶一生中,遇到的转悲为喜最为得意的一件事。不然,划成地主或富农,不知这孤儿寡母的,会遭什么殃。

    奶奶热爱生活,关爱自然。年迈时,奶奶还喜欢在院子里,种菜种花养草。家里天井、门外的空地上,常见的蔬菜、鲜花,如丝瓜,黄瓜,葫芦,南瓜,五彩指甲爪,四季栀,鸡冠花,兰草花是奶奶的最爱。

    奶奶喜欢燕子衔泥,在家里做窝,喜欢养鸽子和金丝鸟。在物资紧缺,物产不丰富的年代,奶奶总是想千法,设百计,调剂生活,象酿醋,泡海椒,醋桂花凉粉,做米酒,淹蒜苗、蒜瓣,治腐裕豆腐都不在话下。

    奶奶爱美,心灵手巧。奶奶纺纱、织布、做布鞋,从用浆糊糊布条做鞋底,到鞋帮整个工序,弹袜底,做对襟便衣裤等,这些工夫活,奶奶都做得得心应手。奶奶的衣服,总是穿得清爽整洁。

    夏天,从奶奶身上穿出来的,洗退色的真丝衬衣面料中,那平坦折叠的明显条缝上,一看就知道,奶奶是怎么讲究穿衣戴帽,洁身自好的。冬天,奶奶总会在棉衣上,缝上一个大口袋,口袋里,装满洗净的红枣、花生、荸荠、葡萄干、桂圆之类的干果,以备孙儿女们,带着曾孙去玩耍时,拿出来犒劳。

    奶奶的脚,是三寸金莲,高高的脚背隆起。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年迈时,奶奶举着拐杖,走路声腾腾响。奶奶头发花白时,我记事,爱看她洗脚,修理脚底硬症。帮她用蓖子梳头,用黑色的头绳和发夹,将头发挽簪。奶奶的后背,有一颗拇指大的肉痔,总是被我摸索着拿捏。每到这时,奶奶慈祥的笑容可掬,抱我在大腿上,亲切地,乖啊儿的叫唤。

    奶奶生于1908年,一生辛劳,命运坎坷,享年84岁。可打记事起,我就没见过奶奶,大声发脾气,骂人,更没见奶奶哭泣。而奶奶一生所受的磨难,奶奶的威严,让整个家族,人人敬畏。年迈的奶奶,精神矍铄,我们孙女们在一起,总是夸老太太福气腾腾。称她是我们全家的老太君,我们精神的楷模。

    1992年,我和夫君带着儿子,探望病榻前的奶奶。奶奶的样子,依然神态自若、安宁幸福。秋天,奶奶瘁于风光之中。奶奶去世后,父亲在奶奶的墓旁,栽种了两颗杨桂树,每年春暖花开,现已茁壮茂盛,长得一人多高。奶奶虽已逝多年,可奶奶的英容笑貌和精神,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鼓励着我们,快乐幸福的生活,成长。

    200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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