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小妹终于还是嫁出去了，以她如花似玉的十七岁的年纪。听不进我的任何劝告，头也不回的。我知道，她的不回头，有她的理由。对家，她不会没有一点点留恋。只是她要掩饰，她要跟以往作轻松的告别。

    然而，她轻松得了吗？瘫痪在床的八旬祖母，疯疯癫癫的娘，木讷而又懒惰的父亲，还有她十三岁的多少有些呆傻的幼弟，以及圈里未成熟的猪与那永远也做不完的农活。说留恋，还不如说放不下。

    既放不下，又不能够摆脱，所以她选择了——早早的嫁。我之所以试图阻止她，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的男人。贼眉鼠眼不说，还净吹牛，自以为有天大的本事。家也是农村里，但却好象是走过全世界似的，天文地理全晓，却不知天高地厚。又仰仗着手里有点钱。我堂叔（小妹的父亲）喜得嘴都合不拢，二话不说，便许下了这门亲事。他老人家是不长脑子的，他不想想，女儿从此走了，家里，内外活儿靠谁。

    小妹嫁出去了，多少灵秀，多少机敏，将掩没在滚滚红尘中。

    小妹的娘呆呆的坐在自家门前，望着女儿出嫁的方向。我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头也不梳，象是盖了一堆乱草，脸也没洗，象是抹了一脸的灰。不喜不忧，只是一味的呆。比平日尤甚。平日里，她也知做些农活儿，做得很慢，做着做着，便忘了吃饭，便在田间、地头睡着了；甚至做着做着，不知回家的路，在山野里呆上一夜也是有的。常常的，小妹去寻她。有时寻她不着，也只有随她去。

    而我那堂叔对她妻子的呆，早已无动于衷了。他自己实际上也好不了多少。那一点点灵性全花在玩牌上了。一门心思不想做庄稼，但又做不了别的什么。曾经做过半年的木材生意，不赚钱，净搭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东游西荡。

    祖母八十多岁，瘫痪在床，能吃能拉，只是苦了小妹，忙完外头忙家里，还要端屎端尿，送饭送茶的服侍祖母。

    小弟虽然长到了十三岁，却只知吃、玩。哪家的果子刚开了眼，他给摘了；哪家今天早晨宰猪，他从昨日里半夜就守起——有肉吃啊。光一年级就念了四个，以后人家劝堂叔，还是往上念吧，免得花冤枉钱，勉勉强强地快小学毕业了。

    小妹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成的。小妹婷婷玉立，小妹肌肤似雪，小妹聪明灵秀，农活女红样样能行。小妹象她娘。据说，小妹的娘，曾经是很灵秀的，只是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变得疯癫了。小妹总是不说话。小妹的眼里总流露着忧郁。母亲常常背着小妹跟人叹：可惜呀，小妹可惜长在这样的人家，小妹要是能念几年书，说不定会有大出息呢。

    我也常常想：小妹老是不说话，说不定将来要憋成精神病呢。我也曾祈望过：小妹，小妹，将来嫁个好男人啊。

    可我却没想到：是那样一个劣质的家伙娶走了我的小妹。

    小妹似一朵娇嫩的花，带着清新的露，被采走了，揉碎的却是我的心——小妹，你的男人会永远待你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