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作答。
黑甲兵拖出一个人。
那人边哭边喊:“是陈朝的昏君,陈应恪。求大人饶命,饶命!”
崔嫣示意,黑甲兵杀之,又拖下一个人。
那人狂骂:“披着人皮的陈狗!昏庸无道、祸国殃民、不分是非、不辨忠奸……”一通骂完,被一刀结果。
余臣个个面无人色。
陈致主动说:“你要问什么问我便是。”
崔嫣头也不回:“你会说实话吗?”
陈致说:“君无戏言。”反正他不是君。
崔嫣仿若他肚子里的蛔虫:“你是君吗?”
陈致哑然。
他不是。
陈应恪,小名阿痴,是先帝幼子。
先帝驾崩后,杨仲举弄死了天资聪慧和不服管教的皇子,辅佐自小背负“不堪造就”之名的陈应恪上位,开始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之路。
按天道轨迹,接下来便是杨仲举手握大权,率门下恶犬倒行逆施、欺压忠良,逼得天下民怨沸腾,义军四起。在陈应恪登基的十年后,太原太守之子崔嫣不忍见百姓受苦,毅然与为虎作伥的父亲决裂,改名为彦,投效义军,花了五年时间就攻入皇城,一举颠覆陈朝政权,开创新朝盛世。
但命运也有纰漏:陈应恪终究没熬到义军攻城,在八岁那年的冬天,就因为宫人的疏忽被活活冻死了。
陈应恪若死,皇位空悬,杨仲举拿不出服众的继任人选,天下提前大乱,天道轨迹就会出现偏差。
守护天道国运的“黄天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派下仙人冒充陈应恪走完他的人生。
陈致便是那个仙人。
实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反正都干了冒名顶替的勾当,也就没什么“诚实守信”。
陈致面不改色地承认:“在你攻城之前,的确是。”
看众臣吓得魂飞魄散也没改口,崔嫣知道继续下去也得不到真相,便让黑甲兵住手。他对陈致说:“那就让我瞧瞧,你是如何为君的。”
陈致:“……”
这可难倒他了。
因为他为君的十年一直都是——吃喝拉撒睡。
陈致被单独带走。
看旧臣们一个个如丧考妣,他心中平静。
能在杨仲举手下混到今天,多少沾了些不光彩的事。黄天衙主国运,苍天衙管报应。他们今日受的苦、遭的罪,甚至死的缘由,都会记录在苍天衙,消些孽债,于下辈子有益,也算是福利。
当人的时候,他只看到一辈子,生生死死,人生大事;成了神仙,看的是天道轮回,生生世世,不过是欠欠还还。
角度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
他的淡定,源自于仙人的自信——怎么折腾都死不了。落在旁人眼里,这位末帝犹如陈朝最后的脊梁,在最后关头体现出宁折不弯的硬气。一路上,处处注目礼。
拾阶而上,跨过门槛,回到乾清宫。
物是人非。
宫人在攻城之前就被遣散,若非杨仲举突然将大臣召进宫来,此时活着面对义军的,就剩下陈致一个。
回想杨仲举的遗言,陈致叹息:这人真是不论生死,都是祸害一枚。好在陈应恪走得早,杨仲举老胳膊老腿儿的,估计追不上。
第2章亡国之君(二)
杨仲举将皇帝视为囊中物,平时看管得紧,陈致日夜待在皇宫里,与身边伺候的宫人关系不错。一时见了空屋,还有几分怅然。
果然,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走之前还说“为陛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走的时候快如闪电,连根毛都没留下。
“这便是陛下的居所?”崔嫣环顾。
陈致说:“你是我第一个带回来的客人。”
崔嫣冷笑:“黎民受苦时,陛下就是在此间吃着山珍海味,坐享齐人之福。”
陈致表示冤枉:“我还是童子身。”
崔嫣总算赏了他一眼:“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怎么可能还是童子身?”
陈致说:“杨太尉说,多憋憋,有助于养生。”怪只怪自己表现太好,杨仲举食髓知味,压根不想再扶植个小傀儡代替他。
崔嫣问:“身为帝王,你就甘心任臣子摆布?”
陈致说:“我从小在宫中长大,杨卿待我如子,我亦敬他如父。”呸呸呸!
崔嫣一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像揭开虚伪的表面,看到他内心的想法。
奈何,陈致脸皮厚。
崔嫣也不指望立刻得到答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惬意地摆手:“你平日怎样就怎样,不必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