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沉沉的,天空不见一颗星星,空气燥热且沉闷,风不知躲到那里去了,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也沉沉地压在心头。我的心里存在着对暴风雨的惧怕,同时也希冀着暴风雨的降临。让暴风雨打碎这沉闷的黑夜,让世界变得清凉。
室内,虽然有空调的调节,却驱赶不去内心的郁闷。刚才与网友聊天,不知怎么的谈到了死亡。此时,我已经忘了聊天时的潇洒,一种难言的心情堵塞着我,透不过气来。打开dvd,随手拿起一张唱片,一支熟悉的乐曲慢慢凑响,那凄婉的弦律,电视机画面上那灵魂跳跃的白天鹅,立即攝住了我的心,我的魂,我的整个生命。
是啊!天鹅之死!我的心在跳动,血在沸腾,我的整个生命充满了灵一样的悸动。多么美丽,多么优雅,多么舒展,多么奔放。这就是死亡。尘土归于尘土,死亡对于天鹅是美丽的回归,是纯美。
一声惊雷划破寂静的夜空,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向地面,仿佛要把这世界砸碎。一阵暴雨过后,月光透过流动的云层,和着满天的星辰,向大地展示她的洁白,她的清丽,她的美好。打开窗子,一股清爽明快的微风吹得我飘然欲醉。这是死亡带给我们的清丽,我一下子没有了对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一种超脱,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一羽飘往终极的水鸟,黑与白,动与静,颤动于生命的两极;一只回溯本源的独木舟,既为预言,也成追忆。
对于死亡的肯定,此时此刻在我的心中生成为一种庄严的存在。死的逼视更甚于上帝的逼视,从而,那些迎迓逼视的生命,发出朗夜星辰一样的光。
我们茫然生存在人流之中,像一架风车站在荒凉的旷野上。往来古的风从那里穿过,即时的风也穿过,片刻之间,似乎有一些青草或者尘土的气味,远去了。事实上,我们每时每刻都在目睹岁月这样漠漠然地 远去,而过往的风却并不曾瞥见我们。
生命是美好的。任何美好的东西,都要付出代价,这在每一个生命过程中,都已不言自明。天鹅之死的纯美,在于她割舍了一切明确的关系,割舍了生的种种限定,在那纯粹的瞬间,获得了无限的自由。
苏格拉底作为罪犯死去时,欣喜地自喻为天鹅,将带着他的绝唱,归于阿波罗神。当他回答狱卒说:且准备鸩毒吧,不妨二至三份。他是将死作为自由来期待的。无论柏拉图的思想是否起源于苏格拉底之死,以至让凡间的我们也听到了天鹅的绝唱。在苏格拉底那里,死并非终止,而是完成。
当金圣叹面对断头台,他悠然地对儿子说:“记住,花生米与豆腐干一起吃,能嚼出火腿的味道来。”
瞿秋白选择一块生机盎然的草坪,跏趺而坐,微笑着对行刑者说:“此地正好,开枪吧。”
我不愿追随神学家布道,说:死亡是自由的庆典。我宁愿信仰生的庄严。但是,自由的庆典在哪里?这是庄严的生命所必须询问的。假如永远只能通过死亡前往那里,那么永远会有义无返顾者欣然前往。然而,永远如此,却是人类的悲哀。
天鹅之死是一种纯美渴望。爱的恐惧,罪与追寻,生与限定,死与自由,所有悖论都颤动在纯白的两翼之间。有一道追光,逼视着我们企图躲闪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