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
哈维尔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被人看穿后的无力“就为了这种事情,你何至于要做到那样的地步?”
“不过是些许的牺牲罢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需要牺牲便能做成的事情,况且那些人之所以会死在战场上,根本原因是因为他们太过弱小,又能怪得了谁呢?”艾斯德斯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茶水,然后抬起目光“哈维尔,你在本质上其实与我十分相似,都是天生的猎人,更适合在猎场上狩猎猛兽而不是去当那可笑的守护者,相信你自己也应该有所自觉吧?既然能明白这些,你又何必辛苦压抑自己,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和本性不好吗?”
“你给我闭嘴!”
似乎是被艾斯德斯的某句话触怒了神经,哈维尔轰然一拳砸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桌面上,实木制成的方桌在强悍的劲力下顿时四分五裂,哈维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竟是少见地有些情绪失控。
艾斯德斯淡定地将还端在手里的茶水饮尽,眼眸中笑意醉人“干嘛这么激动,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以随便指出哦。”
回答她的是一杆骤然刺来的骑枪,枪尖惊险地停在了艾斯德斯白皙的脖颈上,刺破了一点肌肤,有少许的血滴顺着脖颈流下。
哈维尔眼含杀意,他的表情从来没有如此愤怒和冰冷过“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让你为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如今联军形势已成,就算少了你,我也能凭借手中的力量打败革命军!”
死亡如此逼近,这世上敢拿兵刃架在艾斯德斯脖子上的人,大概也只有哈维尔一个了,但女子却全然没有表现出戒备的姿态,反而神色放松,缓缓摊开了双手。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那你动手便是,我保证不会反抗反正对于我来说,无论是作为战士死在战场上,还是死在你的手中,都是不算坏的结局。”
在随后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里,哈维尔的神色几经变化,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狰狞,他持枪的手臂不断颤动着,却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刺出这夺命一枪。
乔利先生,布德大将军,安德烈,伊诺克,塞勒夫,甚至还有斯比娅这么多敬爱的人,熟悉的人,乃至亲近的人,都因为艾斯德斯任性的行动而失去了生命,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手刃仇敌才对,然而事当临头他才发现,要下此决断究竟是多么艰难。
别说是动手,光是想象一下今后的人生中自己将失去她,哈维尔就感到无比的恐惧。
在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艾斯德斯这个女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地位,较之于其它所有人,甚至较之于帝国,都重要得多,无可替代。
喜欢的人做了混账的事,就算心里再怎么愤怒,相信大多数人接下来的行动也绝不会是大义灭亲,而是会选择成为帮凶,可笑的是,哈维尔发现自己也是那大多数的一份子。
暗暗叹息一声,哈维尔默默收回了骑枪,随后又发泄式地往旁边一掷,只听轰的一声,飞射出去的骑枪将办公室右边的墙壁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一时间砖石飞溅,烟尘弥散。
看到哈维尔这般表现,艾斯德斯脸上的笑容愈发醉人,被偏爱的人都有恃无恐,虽然这是吟游诗人的陈腔滥调,但其中也不无道理。
哈维尔冷冷看了艾斯德斯一眼,随后抬步向屋外走去“是你赢了,艾斯德斯所有错误的发生都是因为我的傲慢和无能,说是自食恶果也不为过,既然如此,无论是曾经还是往后,你所犯下的全部罪孽,我都会替你分担一半,这是我应得的惩罚。”走了几步之后,他忽然停下,头也不回道“等打败革命军后,我会建立起新的帝国,然后登基为帝,但那个即将成为皇后的人不会是你。”
每个人做错了事,都必然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哈维尔如此,艾斯德斯亦如此,而帝都沦陷的前因后果,则是摆在眼前、无法蒙混过去的事实,哈维尔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艾斯德斯都害死了哈维尔那么多的战友,这是一道刻骨的裂痕,再度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也许终其一生,他都不可能跨越过去。
对于艾斯德斯,哈维尔做不到杀她,但也不可能娶她,不会原谅她,却依然着魔般喜欢着她,如此纠缠不清的关系,大概会在漫长的时光中一直折磨着这两人,十年,二十年一辈子。
哈维尔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魔怔,就像是身处无尽汪洋之中的受难者,无法自救,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人生总是有着诸多的不得已。
艾斯德斯深深看了眼哈维尔的背影,瞬间就读懂了哈维尔的用意,明白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于是撇嘴道:“我本来就对当皇后不感兴趣,那只会妨碍我充分地享受战争罢了,这个位置,你想要交给谁都可以,只要你的心一直是属于我的东西,其它的都无所谓”她顿了一下“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你口中的皇后人选到底是谁,我猜猜难道是切尔茜?”
哈维尔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硬邦邦甩下一句“这是我该做决定的事,与你无关。”他没有回头,就这样继续往前走“你想要纷乱,想要战争,这些我都可以满足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剑,我让你杀谁你就杀谁,一直杀到这世上再没有帝国的敌人为止,一直杀到你这辈子都不想举剑为止,我都会奉陪到底。”
随着话语尾音的落下,哈维尔逐渐消失在了艾斯德斯的视野之中,女子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坐于原地良久,低眉浅思,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