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阳光依旧灿烂得很,正是吃早餐的时候。
武清吟就在吃早餐。桌子上放着一大壶豆浆,一篮油炸黏米糕,两盘春卷,一小碟咸菜。武清吟正吃得满头冒汗。
就在这时,门开了,唐婉儿施施然走进来,在他跟前一站,歪着头看他,好像从没见过这个人。武清吟刚把一个春卷放进嘴里,看她这样子,不禁问道:“你在看什么?”唐婉儿笑而不答。武清吟低下了头,不再去理她,嘴里喃喃道:“男人吃东西有什么好笑?”
唐婉儿笑道:“男人吃东西不好笑,死人吃东西才好笑。”武清吟道:“那当然,我若看到你吃东西,一定会笑死的。”唐婉儿也不动气,道:“原来死人不但会吃东西,有时候还会说话气人。”
武清吟道:“这些食物里有没有毒?”唐婉儿道:“没有。”武清吟道:“既没有毒,那我怎么会死?难道说是被你气死的?”唐婉儿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死的,因为尸体还在正气山庄。”
武清吟突然停止了动作,一口豆浆也险些咽不下去,他隔了片刻,才怔怔地道:“我真的死了”唐婉儿将手伸到他面前,手里有一张纸,丢在桌子上,道:“你当然已死了,这是你的讣闻。”
这果然是讣闻,是正气山庄发出的,执笔人正是武天仇。
武清吟看了一遍,道:“你是如何得到的?”唐婉儿道:“昨天晚上,正气山庄的人终于找到了你,更确切地说是找到了你的尸体,正气山庄在此地颇有名气,庄主死了,自然是要通知很多的人,我也是方才得到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江岳天的亲兄弟,号称‘烈火神龙’的江啸天已在赶来的路上了。他已得知哥哥的死,但可能还不知道你的死讯,若是他看到了你,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武清吟脸色像是十分沉痛,过了一会儿,他猛然抬起头,盯着唐婉儿,慢慢道:“你——到底是谁?”唐婉儿冷笑道:“这句话应当我来问,死的如果是武清吟,那么你是谁?”武清吟缓缓收回了目光,他站起来走到窗子前,从窗缝中透进来的阳光照在他脸上,此时竟有了一点不真实的感觉。
武清吟缓缓道:“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过现在,我想请你帮我做件事,送一封信去城内秀水街的南家馄饨店,交给那里的老板娘。”唐婉儿眼光流转,道:“去那里做什么?你认识那老板娘?”武清吟道:“这个你不必知道。只要帮我送封信就可以了。”
唐婉儿想了想,点点头,道:“这件事我可以做到。你还有什么事?”“我想去一次正气山庄,”武清吟一字字道“我去为自己烧点儿纸,如果方便,还想看一看我死后的样子。”
临近正午,阳光更加强烈,但如果一走进正气山庄的灵堂,一股森冷之气还是扑面而来。堂口挂着引魂幡,风吹过之时不断发出轻响,仿佛在叹息主人的英年早逝。棺材就停在堂上,匆忙之间不及布置,使得灵堂少了点儿肃穆之气,但更觉阴冷。
比灵堂阴冷的是武天仇的脸。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灵堂中,目光呆滞地看着棺材,仿佛还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个平时龙精虎猛的侄子就平静地躺在里面,而且再也不会醒来了。他仿佛回到了几年前,他也曾在这里送走过他的亲弟弟,而今天,又一个亲人离他而去了。他的心情自然很不好,但无论心情怎样不好,客人来了总是要接待的。
客人来了两个,并不是元东原与萧王孙,而是两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一个是个驼背的老头子,脸上没什么光彩,看上去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另一个是个老太婆,脸上的皱纹像是刀刻的一般,两个人相携而来,自称是武天鹰的朋友,就住在城里,知道武家遭逢大难,特地来吊唁一下。
武天仇知道兄弟一生喜交朋友,而这些朋友中他也没有见过多少。所以他非常恭敬地接待了这两位。
那驼背老头子哭得很有些伤心,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快到了大限之期,才油然而生的一种同病相怜之情?武天仇这么想着,劝住了两人,然后招呼从人奉茶待客。然后三个人便坐在一起,交谈起来。
老人自称叫做李隐,是武天鹰的忘年之交,而这武清吟也是他小时曾抱过的。说着话,三个人都不胜唏嘘。那老太太仿佛从武天仇的眼睛中看出了什么,问道:“世侄正当壮年,身子可否有什么病症?”
武天仇恨恨地道:“我侄子一向没什么病,这次遭逢不测,全是有人蓄意谋害。我这个做伯伯的一定要为他讨个公道。”李隐道:“却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残暴,杀了世侄?”武天仇道:“凶手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但天网恢恢,老天爷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李隐道:“哦?难道武贤弟已掌握了线索?”武天仇没有说话,却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段枪尖,折断的枪尖。
李隐霍然抬头,道:“世侄难道是中枪伤而死的?”武天仇道:“不错,我侄子是被人在后面一枪直透前心,可见凶手极为残忍,我侄子一向不与人结什么深仇大恨,却死得这样惨,我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人。”老太婆突然道:“会不会是有人故布疑阵,嫁祸于人?”武天仇道:“决不会,因为这枪尖是我侄子临死前折断的,武家的金钢指江湖闻名,不然绝断不下这铁枪枪尖。而那人是从背后出枪,撤枪之时想必无暇顾及,也不知道枪尖已被折断,所以才留下了这条线索,而这也是我侄子想要告诉我的。”
老太婆道:“那么说凶手是用枪的。”武天仇道:“不错,而方圆数百里外用枪的高手只有一家。”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可怕,他咬牙道:“凌园。”
李隐想了想,道:“这件事还是谨慎为上,世侄虽然死于枪下,却并不能证明就一定是凌园的人下的手。”武天仇道:“我当然想过,但这个枪尖并不是普通的枪尖,除了凌园之外,江湖中用这种枪的人几乎没有。”
他将枪尖递到两个眼前,道:“这种枪尖呈扁棱形,两面有血槽,而且用的是天山寒铁精炼而成,而这种寒铁江湖中少之又少,中原只有二十年前凌御风从天山带回数十斤寒铁铁胎,锻炼成枪。”他将枪尖在桌子上一插,哼道:“除了他凌园,还有谁会用这种枪?”
李隐与老太婆对看一眼,都没说什么,只是道:“这件事还是谨慎小心,毕竟两家都是名门,一旦火拼,后果很难预料。”然后两人与武天仇拱手告辞,武天仇送出门外。
就在三个人抱拳相别的时候,暗处正有四只眼睛悄悄盯着他们。
两个客人出了正气山庄,刚刚走过一条街,突然和一个低头走路的书生撞个满怀,那书生吓了一跳,连忙抱拳,道个歉走了。李隐看着书生的背影,突然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等转到一个偏僻所在,那李隐对老太婆道:“武天仇在说谎。”老太婆道:“可他说的在情在理,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李隐”冷笑道:“我敢说,他一定有什么地方隐瞒了实情。”说着话,他的腰也伸直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老太婆”伸手打了额头一下,道:“回去再说,现在被人看出来你还活着,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李隐”想了想,道:“现在我最想看的是那个人的尸体。也许从尸体上面可以看出点门道。”老太婆道:“可武天仇一定不会让人看的。我看他寸步不离棺材,可能就是这个意思。”“李隐”道:“得想个办法让他离开才行。”老太婆眼睛转了转,笑道:“要让他离开棺材也不是难事。等到晚上,他想不离开灵堂都不行了。”
时间一分分流逝,终于挨到了晚上,武天仇还是没有离开过灵堂,是不是因为以后再也看不到侄儿了,现在想多陪陪他?可是他的这个愿望也被惊扰了。就在刚吃过晚饭不久,前边的房子突然着起了火,火势很快地蔓延开来,一时间相连的几栋房子都被烧着了。
武天仇再也不能坐在灵堂里了,他现在是正气山庄的代管人,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侄儿尸骨未寒,连家业也葬送了。他于是立刻赶到前边去指挥救火,可他刚离开灵堂,两个人影就飘然而下,落在棺材前。
这两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包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其中一个身材苗条,像是一个女子。两人双手放在棺材板上,相互一对视,点了点头,同时用力,那棺材板立时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死人。
那女子身子一震,眼睛呆住了,她看得十分清楚,里面的死人正是武清吟,那身形,那相貌,绝对不可能是第二个人。她看了片刻,才用一种疑惑的目光去看对面的黑衣人。
对面黑衣人正全神贯注地检查那人的死因,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发现了什么,满意地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就在这时,灵堂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个黑衣人轻轻将棺材盖好,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来者正是武天仇,他背后还跟着两个人,赫然竟是元东原与萧王孙,三个人来到棺材前,武天仇俯下身子,仔细看了看,道:“她来过了。”萧王孙冷笑一声,道:“果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看出这两人行动可疑,断不是单纯来吊唁的。这下子我们就可以为武公子报仇了。”
武天仇冷笑道:“有了两位帮忙,再加上我武天仇的能力,这件事决不会失败。到时候”三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了一种残酷的笑意。
夜色静悄悄的,连月光都仿佛不忍打扰这种静谧,偷偷地躲进了云间,但又不想离去,便招来了浓浓的夜雾,将半空罩住,自己却又在雾气中透出一层蒙眬的光彩来,窥视着大地。
武清吟抄着手,伛偻着身子,呆坐在城中最高的得月楼楼顶上,脸浸在雾气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脸在淡淡的光彩中看来,如同涂上一层银粉,就像白天假扮老头子一样,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唐婉儿坐在他身边,轻轻拔起瓦缝间一棵小草,对着月光正看得出神,看着看着,她突然喃喃道:“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草也能生长。”武清吟并不理她,仿佛还在想着心事。唐婉儿又道:“我如果不上到楼顶,就绝想不到这里会长草,就像我今晚若不去正气山庄,就绝想不到武清吟真的死了。”
武清吟突然道:“你想不到的事还有很多,比如说今晚的事,你就绝想不到会这样顺利。”唐婉儿有点儿得意,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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