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爷,你一定要忍耐。”
“我我会忍耐的。”老怪物若有所思道:“是了,玉书,今夜怎么雷响了这么久你才到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我方才跟踪一个神秘的黑衣人。”
“怎样神秘?”
“这个人黑衣蒙面,似乎每天深夜都在一个深谷,教一个下役练习武功。”
“练习得怎样了?”
“只怕在孙儿之上。”
老怪物一呆,道:“嗯!那个下役叫什么名字?”
“云飞扬。”傅玉书一顿,道:“就是平日送食物来给你的那个小子。”
老怪物“哦”了一声。
“那个黑衣蒙面人,也许就是青松。”傅玉书沉吟,道:“只有他才能够教出云飞扬那样的武功。”
“青松是一代掌门,似乎用不着出此手段。”
“那难道是燕冲天?”
“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了。”老怪物脾气又来了。
傅玉书连声道:“好,不提不提。”
老怪物平心下来,目光忽一亮,道:“难道是无敌门的卧底?”
午前。
万里无云,江心静寂,一艘三桅大船停在江心,桅上一面白布旗迎风飘展。
布旗上有一个血掌印,这艘船应该就是无敌门的船。
这是事实,无敌门四大护法之一的寒江钓叟,盘膝正坐在船篷上,手中一面阴沉竹,也不知在钓什么。
晴空中一点阴影迅速飞近,铃声由低而高,钓叟阴沉竹陡抖“飕”的一声,竹竿系着的鱼钩拽着鱼丝飞入半空。
鱼丝一掷,已将信鸽缠住,钓叟手一探,接鸽在手,接着从言鸽腿上缚着的铜管中抽出一卷纸条来。
钓叟接着挥手,信鸽“啪啪”地飞上半天,迅速飞去。
纸条一摊开,钓叟的神态便紧张起来,身形“飕”地一翻,穿窗掠进了船舱内。
独孤凤就坐在船舱之中,伤势已经痊愈。
公孙弘却仍然坐在床上,未能移动。
“信鸽传来了什么消息?”独孤凤立即问道。
钓叟将字条呈上,一面道:“已经查到冒充无敌门追杀青松的那些人下落。”
独孤凤细看一眼,又给公孙弘一看再看,沉吟道:“看来我们得派人赶去五福客栈部署一切。”
钓叟道:“老夫去走一趟。”
独孤凤道:“我也去。”
“师妹”公孙弘才叫了一声师妹,独孤凤已截口道:“你伤势未愈,就留在船上好了。”
公孙弘苦笑。
钓叟笑望了他一眼,道:“放心,我会小心照顾小姐的了。”
公孙弘只有点头。
五福客栈是一间大客栈,兼营酒楼,客似云涌。
钓叟与独孤凤并没有找座位,直接来到掌柜的面前,钓叟掌一翻,一个上刻“无敌”
的金牌往掌柜的眼前一晃“唯天为大”
“如日方中。”掌柜低应一声,道:“天字第三号房间!”接着又一声:“张保。”
一个精悍的店小二飞快走过来。
“带这两位客官到天字第三号房。”
张保恭谨欠身道:“两位请。”
房间在二楼,窗外望长街,非常宽敞,已经有两个锦衣人守候在内。
房门掩上,两个锦衣人忙一起上前,道:“第十二分舵舵主林成,副舵主沈武见过小姐、护法。”
独孤凤淡应一声,钓叟忙问道:“事情怎样了?”
“两位先上坐。”林成忙将两张椅子移近来。
沈武随即将两卷画轴送上,在桌面上摊开,那上面各画着一个相貌装束完全不同的中年妇人。
林成接道:“事发后,我们抓住了附近的九十七家二百四十七人回去查问,从他们的叙谈中,我们用拚图的方法,拚出了这一幅画像。”手指左面那幅画像。
独孤凤道:“这个是什么人?”
林成手指着画像的脸,道:“这是傅玉书真正的母亲,真正的傅夫人。”
独孤凤接着问道:“那一个又是”
“就是被杀的那一个,我们派人夤夜挖坟开棺验尸,再将她的容貌画下,给抓来的邻人辨认,却认出是傅家的老婢。”
独孤凤目光落在傅玉书母亲的画像上,道:“只怕这个也未必是真的。”
“这所谓真假,乃是指青松进入之前,在众人眼中的傅夫人。”
独孤凤点头。
林成接道:“这个傅夫人,也大成问题。”
沈武接取来另一卷画轴摊开。
那这上写满了蝇头小字,沈武读出来:“根据探子徐天报告,已未年六月初六,首先发现此人在云龙镇大街出现,当时采购了很多猪仔,所以在意!”
独孤凤领首道:“说下去。”
“根据探子王杰的报告,同年八月十二,曾发现此人在青梅镇采购大量布匹,又根据探子蔡兴报告,在第二年,三月初九,此人曾经在百家集出现,当时却是在订购大量兵器。”
独孤凤连连点头道:“这个人的确大有问题。”
钓叟接问道:“还有什么证据?”
沈武取出几张单据,道:“这些是那几间长生店的单据,报曰傅家买去大小棺材五十九口,但根据我们的人开棺验尸结果,只有五十具尸体,而且全都不是平日在傅家出入的人。”
“还有!”林成接道:“假血手令所染的血手已证实为利源染料店制造的染料,已查出在事发之前三个月,傅家曾派人购去三桶。”
沈武补充道:“事后我们在傅家搜获一桶,另两个空桶深埋在地下。”
独孤凤赞道:“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回去我会向爹说的,论功行赏。”
林成、沈武大喜,一起欠身,道:“多谢小姐。”
“那,现在他们的人呢?”
“在对街宝芝药材店。”林成走过去,将一扇窗户推高。
独孤凤、钓叟走近去,只见对街是一间不大不小的药材店,横匾一面,上书宝芝二字。
沈武一旁道:“这间药店我们已监视了差不多两个月。”
独孤凤道:“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
“每隔七天,就必有一个神秘人物出现!”
“说清楚。”
“那个人头戴竹笠,深盖到下颔,唯恐被别人看到本来面目,每一次进出,都是空着双手,可能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钓叟问道:“你们有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但恐打草惊蛇,只是派了两个兄弟在门外监视。”
“那个神秘人物什么时候会再来?”
“今天。”
“立即吩咐,加紧监视。”钓叟急下命令。
林成、沈武应声忙退出。
药材店外异常的平静,靠墙的左面有一个相士,正在替一个路人指点迷津,右面稍远的墙下,挨着一个小贩,一个不在意,扁担竟掉在地上。
他遂拾起来。
店内更平静,一个老人坐在柜台后,正在整理着一些药材。
一个灰衣人从右面街道上走来,笔直地走进药材店内,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竹笠,深盖至下颔。
这是林成沈武所说的那个神秘人物,也正是率众攻打傅家庄,击杀铁石、木石于剑下的那个怪物。
老人慌忙迎出来,道:“请,请,请进内堂。”
那个人一声不发,径自走进去。
“就是这个人?”独孤凤凭窗偷窥,追问。
“不错,就是他。”林成急应。
“安排好了没有?”
“已经安排妥当!”林成一握拳,道:“随时都可以动手了。”
“不用急。”独孤凤冷笑道:“他们已经在我们包围之下,再看看。”
“好!”钓叟并不反对,林成、沉武当然就更加无话可说。
事实上,药材店外,无敌门的人已经埋伏好,只要一声令下,便立即可以发动攻势。
药材店的内堂一片阴暗,十多个人侍候在四周,望着那个灰衣人,一声不发。
灰衣人来回浚巡,彷佛在考虑什么。
众人目光都落在灰衣人的身上,跟着他来回移动。
“你们也实在太不小心了。”灰衣人脚步一顿,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也就在这个时候,药材店外抬来了一顶轿子。
精致的轿子,由四个大汉抬着,直抬进药材店之内。
柜台的老人一见,面色大变,急迎了出来。
轿子里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我们”众人都一呆。
“我们这个地方已被人侦破,你们竟然还懵然不知。”灰衣人语气充满怒意。
众人又一呆,你眼望我眼。
“现在,这个地方已在敌人地监视之下。”
“不可能。”一个中年人抢着道:“我们的行动,一直都很秘密,极尽小心。”
“就是怕百密一疏”
“不见得”
灰衣人冷笑。
“不知道是什么人告诉总管”
“就是在我们店外那个相士,和那个卖水果的小贩。”
“他们已经在那儿摆设了差不多两个月。”
“这即是说他们已监视了我们差不多两个月了。”
“他们可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太特别了。”灰衣人连声冷笑道:“相士卜的是诸葛神数,该用五个铜钱,可是他方才只用四个,由此得知,根本就不在算命。”
一顿,接着又道:“至于那个小贩,扁担掉在地上竟发出金铁之声,而且有裂缝,其中必暗藏兵器。”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道:“对面五福客栈亦有人在监视。”
“那顶轿子里的又是什么人?”独孤凤奇怪。“不知道,”林成摇头道:“以前没见过那顶轿子的出现。”钓叟沉吟道:“可能是上边的人来了吧。”
独孤凤冷然领首。
语声一落,门一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
那个女人风华绝代,一身彩衣缤纷,梳的是坠马髻,走的是折腰步,姿态迷人至极。
在她的右手,托着一个小小的锦盒。
众人一见,都全变了脸色,灰衣人亦忙一欠身。
彩衣女人一声娇笑道:“向我们这边所有的窗户全都半开半闭,这其实不难看得出。”
彩衣女人将锦盒交给灰衣人,又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怎样做。”
灰衣人点头。
彩衣女人随即转身举步,反手将门掩上!
灰衣人实时拔剑,飕的一声,刺入了一个中年人的咽喉!
“总管──”众人大惊失色。
灰衣人出剑不停,哧哧破空声响中,又杀了五人。
其余的慌忙拔出兵器,灰衣人视若无睹,剑一引,又刺入另一个人的眉心。
血雨激飞下,又有两人眉心被刺中,惨叫着倒下。
灰衣人长身暴射时,一人震开窗户,才纵身欲出,已经被灰衣人的剑刺入了后脑。
灰衣人翻身接着一剑,将一人的头斩飞,再一剑,刺入最后一个人的心房。
鲜血染红了内堂的地面,灰衣人连声冷笑,意犹未尽。
人却已给他杀尽。
轿子从药材店内抬出,原路抬回去,那个老人随即将门户关闭。
独孤凤看在眼内,黛眉轻蹙了起来。
钓叟亦皱眉道:“这件事不妙。”
独孤凤沉吟着吩咐道:“四护法,你立即去追踪那顶轿子,尽可能,查出他们的巢穴所在。”
钓叟一点头,倒掠了出去。
独孤凤接着吩咐道:“其它的人随我攻进去。”鸳鸯刀出鞘,穿窗跃下。
沈武、林成左右相随,一着地,把手一招,埋伏在四周,以及假扮茶客的无敌门弟子一起抽出暗藏的兵器,向药材店那边冲过去。
店门已紧闭,内里一点声息也没有,独孤凤一声:“破门。”左右无敌门弟子齐上,利刀齐下,迅速将门户破烂。
林成接着扬手,一双流星锤脱手激射,飞撞在店门之上!
“轰轰!”两声,店门被撞碎,倒了下去。
林成、沈武双双抢入,就看见那个老人坐在当门墙壁之下,眉心一道血口,犹在淌血。
独孤凤一声:“闯!”当先直闯向店后堂,林成、沈武唯恐有失,急护左右。
后堂内尸横遍地,血流成河,令人鼻酸。
独孤凤四顾一眼,顿足,道:“对方是发现了我们的监视,一个活口也不留。”
语声未已,惨叫声已传来。
独孤凤回身后奔,冲出店外,只见长街上倒着好几个无敌门的弟子,相士小贩,更就身首异处,十数丈之外,一个灰衣人正与两个无敌门的弟子战在一起。
灰衣人出剑迅速,独孤凤才起步追过去,那两个无敌门的弟子已经被他斩杀剑下。
独孤凤咬牙切齿,飞步追上前,林成、沈武紧追在后面。
灰衣人继续前奔,头也不回,长街上路人鸡飞狗走,乱成一片。
出市镇,入荒郊,进树林。
独孤凤已经追到,一长身,鸳鸯刀雪花一样凌空飞滚过去。
灰衣人连接两刀,身形一偏,竟就踩着一株大树干,疾往上走去。
独孤凤凌空挥刀,疾斩了过去。
灰衣人身形急翻,从独孤凤头上滚过,独孤凤双刀急展,唰的一声,将灰衣人头戴的竹笠砍下。
竹笠下一张空白的脸庞,没有眉毛、鼻子、嘴唇,所有的五官,全都没有。
独孤凤一瞥见,心头一凛,脱口惊呼了一声。
无面人实时身形急拔,掠上了一株树干,破空声响中,迅速消失在枝叶深处。
独孤凤仰眼上望,阳光似箭般从枝叶缝间一支支射下,不见无面人的存在。
沈武、林成相继追到,林成急问道:“小姐,让他逃了?”
独孤凤冷然领首,目光一凝,突然问道:“路上可遇上四护法?”
沈武、林成齐皆摇头。
独孤凤冷冷地道:“他路上必然会留下记号,你们分头找找看。”
林成脱口道:“小姐是否担心四护法会有危险?”
独孤凤不觉点头。
寒江钓叟这时候正在三里外的一个树林内,那顶轿子就在他前面数丈之处。
四个大汉越跑就越快,完全就不像抬着有人的轿子,直走进树林深处。
枝叶疏落,树林深处一样有阳光,也像箭一样从枝叶间射落。
雾气萧森。
钓叟借树干掩护追踪上前,行动极小心,一双眼盯牢那顶轿子。
地上积满了落叶,钓叟脚步起落,仍没有发出多大声响,那一身轻功,可见得非常人可比。
再前行数丈,那四个大汉突然将轿子放下,身形接着展开,弃轿向前面掠去。
钓叟看在眼里,奇怪至极,他的身形一动,又越前丈许,闪身在一株树干的后面。
那顶轿子一点异样也没有。
树林深处雾气更浓,没有飞鸟稠啾声,一片接近死亡的静寂!
钓叟身形一闪再一闪,再越前丈许,可是仍看不到那顶轿子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形陡然拔起来,天马行空一样横过轿顶,阴沉竹一拂“唰”的一声,那顶轿子的轿顶已被他卷飞。
轿子内仍没有反应。
凌空翻身落地,他手中阴沉竹一探,直穿入帘子,插入轿子内。
帘子被霞碎,阴沉竹犹如标枪。
剎那间,钓叟陡然一呆,接着转身,惊望四周。
轿子并没有人在内,是一顶空轿子!
银铃一样的一阵娇笑声实时划空传来,飘忽不定。
钓叟仰眼上望,阳光在枝叶缝间闪烁不定,突然风声急起,一道彩虹从东面的一蓬枝叶中射下来。
钓叟目光一闪,心头一凛。
彩虹没有消散,那确实是一个身穿彩衣的女人,也正是钓叟在跟踪的人。
她本来坐在轿里,不知何时已离轿匿在树上。
凄迷雾气中,她更加显得诱人。
钓叟盯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眼睛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彷佛已知道这个彩衣女人的来历!
彩衣女人娇笑着,一拢秀发,道:“十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这个急性子。”
钓叟一声不发,指甲却暗中不停在钓竿上移动,在钓竿之上划下了几道白痕。
“怎么,现在又会无火气了?”彩衣女人娇笑着移前一步。
钓叟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道:“你还没有死?”
“你很想我死?”彩衣女人的笑容一敛。
“想极了。”钓叟陡然向上拔起来,那根阴沉竹造的钓竿直插彩衣女人的咽喉“忽哨”一声,钓钩拽着钓丝半空划了一个弧,反钩向彩衣女人的脑后。
彩衣女人身形亦动,犹如一道彩虹般从钓竿钩中飞上半天,从钓叟头上弧形掠过。
钓叟反应敏锐,喝叱一声,钓竿上插,钓钩急钩向彩衣女人的后颈!
一钩不中,钓丝立即反卷,缠向彩衣女人的双足!
彩衣女人身形之迅速灵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剎那间,已落在钓叟身后,霍地一转身,数十点微弱的寒芒分从她双袖、头发、嘴唇中射出!
那是一根根细小的毒计,犹如漫天花雨!
钓叟也不慢,急转过身子,寒芒已飞射到来,他钓竿不及施展,纵身急闪!
才拔起丈许,无数的寒芒已封在他身上,他颀长的身子立时虾米一样弓起,凌空猛一下抽搐,疾跌了下来。
他的面部肌肉亦同时痉挛起来,嘶声惨叫,手中的钓竿“夺”地插在地上,就抱着钓竿倒了下去。
只不过片刻工夫,他的脸庞已变成紫黑色,七窍亦同时黑血迸流。
彩衣女人看着钓叟倒下,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她的容貌美丽,体态动人,笑声亦如银铃一样清脆悦耳,现在看来、听来,却是难以言喻的恐怖!
她迷人的双瞳亦彷佛充满了妖气。
她笑着移步上前,探袖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将一种淡青色的液体倾注钓叟的身上。
一阵白烟“滋滋”地冒起,钓叟身上的衣服一片片腐烂,肌肉亦消蚀。
白烟越来越浓郁,彩衣女人就像一只彩蝶般在白烟中飘飞。
到白烟消散的时候,钓叟已化成一滩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