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却是力气大得惊人。公羊海靠墙坐了,慢慢抹着脸,陈玉琴还是坐在椅上,东一转,西一转,将屋里日间弄乱的家什做了个归置。
公羊海随口问道:“什么时候了?”陈玉琴答道:“起更了。”公羊海“哦”了一声,又问:“你每天都练到这个时候?”陈玉琴“嗯”了一声,算作回答。公羊海一个人自说自话,大感没趣,讪讪地续道:“傀儡戏罢了,用得着每天都这么练吗?”话一出口,便觉有些后悔了。
果然,陈玉琴的动作戛然而止,背影僵在那,愣了一会,才道:“用不着。”说完就去打水洗漱了。公羊海心中不安,便又开口道:“今天你练了些什么?给我演一个吧。”陈玉琴道:“算了,没练成。”公羊海存心哄他开心:“演一下嘛,我从小就喜欢看,可有十几年都没再见了。”
陈玉琴虽然老成,终究是个孩子,经不起公羊海的软磨硬泡,来到床边的大柜,打开,转过身来的时候,手上便抱了个小小的孩子——这孩子小手小脚,身子不过两尺长短,穿着红袄绿裤,一双小脚上登着一对虎头鞋。往脸上看,红脸蛋,大眼睛,嘴唇红润,鼻梁高挺,一双元宝耳朵,顶上扎着根冲天小辫。当真称得上是粉雕玉砌、眉目如画了。
公羊海暗暗叹了口气。他实在想不出这傀儡戏有什么好玩,又有什么好看。小宝儿之前但凡有个傀儡戏班子来,就非要看到人家散场才肯罢休。可是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只显得难看、吓人。这些木头土块,再怎么眉清目秀,终是少了三分活气,它们动起来也如行尸走肉般让人觉得心头发冷。更何况它们的一举一动还要受到艺人手中提线的操控——一想到这点,公羊海就全身不舒服。
陈玉琴抱着这个小小的傀儡来到床边。停下座椅,一手拿住线板,一手将木偶顺下地来。他灵巧地将十几根提线一一捋顺。在这段时间里,那个傀儡孩子脚尖碰地,身子歪斜地在地上拖着,看上去一副可怜相,偏生它还在笑着。公羊海心里对这小东西的厌恶,不觉又添了几分。
陈玉琴很快便准备好了。只见他双手各持一个十字线板,左手七线,右手八线。这一拿住,那小孩立时稳稳地立在地上。陈玉琴清一清嗓子,曼声吟道:“功名威赫归掌上,荣华富贵在眼前。”
公羊海听他吟得豪迈,不由一愣。只见那地上小孩,坐腰沉马,竟一板一眼地打起拳来。公羊海当下更惊,凝神细看:这傀儡孩子的拳脚,杂乱无章不成路数,显是陈玉琴自己不识武功,只能做个样子。可饶是如此,一般拳法中的扎马、冲拳、格挡、闪避均已包含其中,做得似模似样。打到精彩处,小家伙足尖点地“哗啦”一声,来了个空心筋斗。
公羊海这回惊得大叫一声:“啊!翻筋斗!”陈玉琴微微一笑,这笑容虽淡,却已不似以前那般冷漠,反而带着说不尽的骄傲:“对啊。”公羊海大感有趣,连道:“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于是“哗啦”一声,那傀儡小子又拖着十五根线绳翻了个筋斗。这一回公羊海是聚精会神在看的,怎奈陈玉琴手法太快,只见他双手不知怎得一花,那小人又已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地上。
公羊海好半天才眨眨眼睛:“翻筋斗为什么线不会绕住?”陈玉琴嘻嘻一笑:“想知道?拜我为师啊!”公羊海哼道:“小气鬼!你再翻一个,瞧我看不看得出。”陈玉琴笑道:“不翻了,我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