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时间了,这儿又不通车,你赶得到吗?”
我离开家,已是下午六点过。走百多里山路到区教育委员会办公室(现已撤销)恐怕别人早已进入了梦乡。但明天就是查分的最后一天了,我的大学梦啊,就在这一刻如那快要落山的太阳,几乎就将成为我生命里的一段梦幻,最后成为邻居们的笑谈。不过,即使黑夜贪婪地吞没了那最后的金黄,月儿总不会也害怕黑夜的张狂,星星也会怜悯我这孤独的魂灵吧,虽然我走在这阳光的尽头,黑夜悄然袭来,但我的双眼总能捕捉到月儿与星星留给我的希望。
一路上,我甩下鸟兽凄厉的鸣叫,丢去黑夜留下的神秘的恐惧,在荒山野草里寻觅前人踩出的小道,在山里人家的指示下,我看到了为我而燃烧着的灯光,虽无霓虹灯的华彩,但在我这被黑暗包围着的人来说,无疑是最美丽最华彩最富有诗意最富于情感的光了,就如开在这小镇的花朵。我奔向它,奔向它所指引的那座楼,第四楼右边那间,敲开了房门,一位中年妇女带着疑惑和惊诧的眼光把看了一遍。“你找谁啊?”带着一丝母性的温柔和和蔼。“阿姨,我——我找蒋校长”我有些嗫嚅。“他去县城了,你找他有事吗?进来说吧。”“我想找他帮我查一下分,他们给我总分加错了。”“那只有明天去县城找他,听说只有明天上午半天了。”“我明天坐早班车下去,来得及吗?我去那里找他呢?”“我想是来得及,你下车就着那座桥走,过那座桥就可以看到教委了,查分在那座楼的顶楼。”当我起身告辞时,阿姨说:“你一个孩子大晚上了能去哪里啊,不如就住我们家,我儿子也去县城了,你就住他那间吧。”我不能说什么,因为此时此刻一种家的感觉传遍我的全身,一种久违了的对母亲依念之情从我心头涌起。那一晚,我睡得很安稳,也做了一个美好的梦。睡梦中,母亲来到我的床边,轻轻地呼唤我起床,当我睁开眼,屋里亮着灯,天还没有全亮,母亲已消逝,但阿姨却给我倒好了洗脸水,并告诉我早班车就要走了,我洗脸时,嘴里有些咸咸和心里一些酸,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渍。
一路顺风。
下了车,在我置身于城市高楼林立之间,隐隐从高楼缝隙间见到那座大桥时,我想,这座桥或许就是改变我人生的标志。匆忙间奔向那座大桥,却绕了一个大弯,过了桥回首看我走的路,令人哑然失笑,桥与车站垂直距离不过二十米,从那幢高耸的房子底楼,下几十级台阶便到了桥头,而我却绕了几百米的大圈。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就如生活中许多东西,我们苦苦寻觅于天涯海角之后才发现原来就在眼前;人生中的许多道理,在我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才明白原来是那么简单。
就在锁门人即将上锁的刹那间,我赶到了。蒋校长看到我满脸汗水,并未追问我迟到的原因,默默地看了我的准考证并把那将封闭的档案袋打开,轻轻地抽出成绩册,小心地轻翻了起来,终于找到了。锁门人与另外的领导看到我那错出的总分,也不由地自言:“怎么会少加四十多分呢?”我并不想探究出错的原因,只想把它改成该成为的东西和一张决定我能进入重点中学的(全县唯一一所普通高中)盖着鲜红印章的证明或是通知书。我拿到了那张纸,虽是一纸证明,但我却明白,此生我将由此站立,从此不悔。站在大桥上,任凭江风掀起我破烂的衣衫,也任凭江水淘去我途中的酸甜,我高呼,我为我的自由我的理想,再艰难我也绝不回头。
高中报名虽经波折,往返于县教委与学校之间十几回,那距离不过咫尺,在此后的岁月里,除了那场几乎令我不再呼吸的伤寒病外,在我记忆中已然没了困难的说辞。高中生活在我人生大书里留下了重彩一笔,与我同甘苦共患难的同学帮助我筑起了那道围在我周围的爱的城墙;引领我徜徉于知识的原野,伴舟于理想的海洋,翔游于自由的天空的老师们,总在我那道爱的城墙将塌的时候用他们独有的方式给予支撑和构筑,扶着我走进象牙塔。
一路而来,他们开着朵朵溢着清香的鲜花,在我的人生旅途上洒下缕缕馨香,我便在这馨香里寻芳而来,无论它是普通的路边小花,还是开在园林里的名花,也不管它是有名还是无名,我都记住它们曾放出过馨香于我人生之旅途。
我也愿做这样一朵小花,哪怕是在旷野里,深山中,抑或是在悬崖上,沟边,甚至于人们的脚下,我亦不悔。
朋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