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甚至余夫人都从心底里散发“住多久都没关系”的气息,她到底还是寄人篱下,就算其他几个不算正经主人,可小人难防,实在没必要因为这点小钱招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一听说黎嘉骏要挨个送礼,余见初先是认真想了想,随后突然恍然大悟了什么,脸居然红了,眼神飘忽道:“你,我说过,你无需考虑那些。”
他到底在想啥……黎嘉骏总觉得哪里不对,还是苦口婆心:“我又不用你帮我省钱,送礼不让,一起吃饭又碰不到,你总不会是想让我走的时候交食宿费吧,那咱俩这样成什么了……”
……卧槽!
她突然明白余见初为毛那要死的样子了。
黎嘉骏自己的脸也烧起来了,眼神飘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额,你,和你爹娘,额,对我好,(脸好热),确实够分量了,(天灵盖都热了!),可是,可是大家,一个屋檐下,额,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是说……就算不是很久,如果……如果花点小钱,(头发好像竖起来了),能,能和和气气的,何,何乐而,不为呢?”
终于说完了,她偷偷的长舒一口气,逼着自己抬起头来,眼神坚毅的盯着余见初,却见他也绷着个脸,眼神坚毅的看回来,两人表情决绝的对视了一会儿,余见初毅然点头:“说得对,我这就让管家给你列个单子……你确定买什么,和他说,他会置办……”
“哦,谢谢。”黎嘉骏干巴巴的,等等那花的还不是余家的钱!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场面陷入沉寂,冷场了许久,余见初缓缓站起来,语气也干巴巴的:“不早了,你休息吧。”
黎嘉骏也梦游似的站起来,甚至还挥挥手:“……那个,晚安。”
“晚安。”余见初脚步僵硬的走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黎嘉骏笔直的站了一会儿,走上前确认房门锁了,发了会儿呆,突然蹭一下扑到床上,拿枕头捂住头一阵疯狂的翻滚,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哀嚎。
“卧槽啊!什么情况啊啊啊啊!”
第二天,余管家送来了一张记录着余家人喜好的单子,还问:“黎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黎嘉骏摇头,她本没想让余家人去置办这些,她草草扫了一眼单子,发现都是些钱能搞定的事,干脆穿上大衣回了黎宅,打算自己列个物件,让周一条去置办。
外面天气寒凉,隔壁的街道却气氛火热,似乎又有一支游·行队伍过去了,最近随着战线的缩进,南京方面局势也越来越不稳,昨日,南京方面刚刚发表《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这是要撤离南京的意思了,此宣言一出,当天就出来了三波游·行,照今天继续的这个趋势看,这样的集会还要延续好久。
这些年黎嘉骏早就已经对于游·行见怪不怪了,当初在北平的时候学生游·行起来更加凶残,上海的地位特殊,也各种喜欢游··行,倒是她在杭州那四年,风平浪静的,可见也是城市之间和不相同。
她没有先去看这次游··行是哪个团体打头,而是匆匆到了黎宅,在那儿和周一条敲定了要采买的东西,才裹着衣服顶风往游··行队伍追去,却在还没跑到的时候,被那儿突然爆发的合唱声震得停住了脚步。
“起来,不愿做努力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
黎嘉骏觉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说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穿!
怎么会呢?
这是国歌呀!
这怎么会呢?!
她身边,一个茶摊上,几个路人也听到了,正议论纷纷:“诶哟,这歌耳熟!”
“可不是么,这不是风云儿女里头的歌吗,叫什么义勇军进行曲。”
“哦,对对对!当初我还去黄埔剧场那儿看过呢,有两年了吧。”
“有两年了,哎,现在听着,心里头真不是滋味儿。”
风云儿女。
黎嘉骏想起来,当初二哥曾经让她回上海,说请她看电影,可她那时候艺术方面的审美各种和这个时代不合拍,音乐也不听,电影更没什么兴趣,又懒得长途跋涉回去,干脆就拒绝了。
原来那个时候,这首歌就已经出现了!
她怎么就拒绝了!她在见证历史呀!如果那个时候在电影院看到、听到,她肯定会嗷嗷嗷的大哭出来啊!
然而她现在却也已经差不多了……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好!”站在一个石墩子上指挥的学生激动大吼,“我们唱下一首!抗敌歌!预备!唱!”
“中华锦绣江山谁是主人翁……我们四万万同胞……”
黎嘉骏就这么站着,听着。同样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耳熟能详的歌,可偏偏有这么一首,用那种熟悉到骨子里的音调和歌词,击穿了时代的壁障,跨过了近百年的硝烟,撞击了她的脑膜,让她的情绪深陷其中,完全拔不出来!
她的头隐隐作痛,身上一阵阵的冷热交替,冷风呼呼的吹过,她抬头,看到阴翳的天空中,乌云翻滚着,仿佛正准备着,容纳即将到来的,三十万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