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的肩握到生疼。她叫出声来。是单薄凄厉的颤音。直插进灵魂最深处。
她凝视他。暗处模糊的光线里。
我说对了。她轻声的笑。嘴唇弯曲成脆弱的弧线。
说对了什么?他举起手,遮住她的眼睛。你说对了什么。
你知道我不爱你吗。他吻她。暴露在凌晨寂寞空气里冰凉激烈的吻。你以为不爱一个人是单纯和随意的快乐吗,你以为不爱一个人是简单地说不爱就不爱吗,你以为离开一个人就能得到安宁和自由了吗
你以为你说对了什么。
在这个无法呼吸的瞬间,听不到他的声音。太微弱了。埋压心脏的底层寂静的汹涌。
跟我回去。他抚摩她的额。明天清早走。
她摇头。
不想家吗?
我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哪?
北方。
哪个城市?什么时候回来?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知道,不要再问了。你知道我不会说。
他沉默。
答应我一定会回来
她笑,摇头。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找一百个城市,直到把你找到。你给我记住。
诺言吗她把头转向一边。不要告诉我好了。我是没有责任的人,对任何人都没有,包括自己。我不要你的诺言和责任。
你是自由的。你如此自由
凌晨6点。外面传来地铁进站的轰鸣声。butterflya的气息变得清凉微弱。他推开门走出去,洗脸。随后回来叫醒她,还像个孩子,不肯起床。他给她毛巾,在她身后把被子叠好,床单铺整齐。
她又趁他转身的时候偷偷把一切弄乱。然后顽皮的作怪样。
他假装要教训她,把她抓进怀里。
最后吻你一次,可以吗。他谙哑的声音。
或许以后再也吻不到了
她闭上眼睛,一星模糊的泪光湿润了睫毛。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去。清晨纯澈得有些晃眼的阳光落在她肩膀上,头发上。长长的黑亮的头发,柔顺的拂在他肩头,像蝴蝶美丽的翅膀。
她抬起眼睛看他。是潮湿明亮的眸子。
一定要回来好吗?答应我。求你。他请求她。那一瞬他就站在她的视线里。而她注视他的目光却那么遥远。
她笑。轻轻的摇头。
他终于放弃。好吧。那我走了。你保重。长长的叹息。
她别过脸去。
火车进站。陈旧的钢轨摩擦出坚硬铿锵的破碎。站台上有送别的人群执手哭泣。
他放开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再见面会是什么时候了。
那时侯我们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漂浮在黑暗中丝线一样纤弱柔软的声音。他永远无法追问也无法回答的声音。
上车的瞬间突然感到锥心的痛。他回过头,她在车下面,从很多人群里面,看着他。湿润的眼神,还没有被岁月磨蚀过的明澈。他对她挥手
如果,可以不走。
如果,没有微
他移到窗前,隔着玻璃俯向她。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跟我走
她微微笑。摇头。慢慢闭上眼睛。
也许是不想看见他离开。半秒钟后,转身走出去。
火车缓缓开动。她的背影,在视线尽头固执闪烁,直到被移动的人群冲散。他颓然坐下。衣领上,butterfly的气息已经变淡。
回家。终于是要回家了。他终于可以平静的离开。
而她呢。明天,她又会在哪里。
还有微
他不知道她蹲在昨天的地铁站门口哭泣。他只知道,这个城市是陌生的,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他们只有瞬间可以相爱。
通往北方的火车上,她苍白的脸。他不断不断去想象。
一个人,没有送别的旅程。butterfly的味道,寂寞中,奇异的芬芳幽长。
他不知道,在火车飞驰的某个瞬间,她把butterfly的瓶子扔出了窗外
钢轨在刺破的割伤中亢奋的尖叫。
南方七月,天空在他头顶湛蓝的铺开。高原清凉的晨风穿忽过空阔的街道。
是他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城市。充满熟悉和温情。
他在出站的人群中无言伫立。
家。漂泊了那么久,有一个地方停泊下来。
在出站口的ic机,他打她的手机。响了三声,被挂断。
又打,再挂断。再拨的时候,提示音说对方已经关机。
他失去了她的消息。
南方七月,有微的城市。忽略了多少等待和哀愁。
微,你在吗?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他对着电话喃喃底语。电话那端,无法穿透的忙音不断的响。是深夜,外面下着雨。
窗外,树影风中摇曳。像她的长发。他看见她的面容,浮在温黄的晚灯里。苍白,渐渐变得模糊。最后变成微。
有时候,我们只隔一条电话线的距离。没有办法彼此诉说和温暖。
阳台的铁丝上挂着白天洗的衬衣。没有仔细搓领口,那里有她香水残迹,无法触碰。
butterfly。她现在到了哪里。手机始终重复的挂断和关机。
他终于在疲惫中睡去。
凌晨2点。被电话玲声惊醒。
喂
是我。睡了吗。
微?刚才你电话占线,我一直拨
是的我在用电话。我想我们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
我们。一切都该结束了。
你是说?
分手。我受够了。你知道这样下去,对谁都没有意义。我已经尽力了。对不起,实在没有办法。
没有挽回的余地?
sorry。我累了。结束吧。
沦陷在暴雨中的城市。树叶片片从枝头断落下来,在风中飞转。寂静得无法自拔。
电话挂断以后的声音。无尽的空洞锤击在心上,局促散乱,没有回音。黑暗里面压抑的崩溃。
微。终于我们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一切都结束了。
考试结束了。
他用牙齿咬在下嘴唇上。在沉默中对自己笑。
这些年了,你都坚持了什么。责任吗?现在没有人需要了。
雨过放晴的天空,有鸽群拖着清亮的哨音掠过。阳光从外面照进来,瓷器般明亮柔暖的细线,像女孩千丝万缕的长发。抚摩在他额头上。
他从床上坐起来。
是上午十点。安静的一个人的房间。乱的床铺。还压在枕边的电话分机。
窗外满街淋湿的落叶,清洁工在缓慢的清扫。
昨晚,怎样的一场雨侵袭过这里。
南方七月,这个多雨的季节。
而她在北方。他想念。如果她在,会用怎样一种遥远的目光与他对望。
三天以后的清晨,他打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他和微分手了。
她一言不发的沉默。
他说,我不知道现在是怎样的状态,该怎么样继续下去。
如果我是你,不会放弃。她说。这些年了。既然还爱,坚持下去又何妨?也许有一天微会感动。
他笑。你是唯一要我坚持的人。很多人都说该放了,有些事不是坚持就会有结果。但有一点,我没猜错
什幺?
你幸灾乐祸。他调侃的口气。
她轻声的笑起来。不,是真的。很爱一个人,只有两种方式,要么用很长的时间去等待,要么就走很远的路去忘记。
你是前一种,而我是后一种。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漂浮。他想起她的味道和眼睛。
你在哪里?
北京。
回来!
不
还是倔强固执的孩子,又一次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再打。他知道她不会再接了。
其实他只想告诉她,如果她不回来,他会想念她;如果要回,他就在这里等她。
可是,她不再能够听见。
阳台上的衬衣已经晒干。穿在身上是健康男人的味道。
领口上有butterfly淡去的残痕。
他翻出她的歌碟,找到那首蝴蝶。
“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又有谁忍心责怪。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等不到天亮美梦就醒来,我们都自由自在”
寂寞甜美的音乐,在封闭狭小的空间里放肆流淌。
她是没有任何责任和承担的自由得两手空空的人。
她带走了他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