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神流者的手记

/>     那个给我钱的人，临上车的时候，还说，拿去，饿了，买点东西吃。

    我看着车子远去，把他们送了很远，拼命地挥手说再见，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见，但是，把抓到车上后，他们和我说了些什么，我又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的记忆总是间歇性的。

    然后，我左右看了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上哪儿买东西吃？

    我就是这样流浪了两天，但是，我还是晕头转向地从郊外回到了城里。

    然后，转眼就到了冬天，这个城市看着真是越来越干净了，让我觉得在哪儿呆着都不适合，乞丐和流浪人员也越来越少，以前装残的男人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好依然有一些人同情我的遭遇。

    有一天下午，我躺在水泥地上，正想入睡，却听见一对路人的对话“咦，真好。太浪漫了。又能玩雪啦。”这是一个小女孩了，而另一个人则附和着“你就知道贪玩。”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对老人的声音，女的说：“冷吗？”

    男的说：“不冷，几十年了，你什么时见我冷过。”

    女的说：“别逞能了。”

    他们说着话好像停住了“这人怎么躺在地这里？”男的说。

    “好像是个神经病。”

    “嗯！”“要这样，会冻死的。今天夜里最低温度是零下十一度！”

    我当然不知道零下十一度是个什么概念。

    “喂，小伙子，醒醒。”

    我依然没什么反应。

    “他是不是冻死了？”

    “没有，你看他呼吸还冒热气呢！”

    “应该不碍事吧？”

    “哪谁知道。”

    “万一冻死了，怎么办。咱们要看不到就算了，就是冻病了也不好啊。”

    “没事的，我年轻的时候，比现在还冷，照样下河捉鱼游泳”

    “就你能，人家天天都露宿街头，你就下河那一会儿，就不得了啦！”

    “好好好，就你心好，咱打个打求助电话吧。”

    嘟嘟嘀嘀的几声后，老年男人说：“喂，某某单位吗？哎！对，某某街多少号，有个人像是个疯子躺在路边睡觉，我担心天冷会把他冻死，你们来人看一下，行吗？什么，这事不归你们管。好好好，那我该打哪儿的电话。”

    “喂你们快来人看一下吧，这个疯子就快要冻死了。什么，这事也不该你们管。什么？找社区居委会，这事更够不着他们管。”

    我不知道这人打了几条电话，每次都这样重复着这几句。听得我都烦了。更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疯子就是我。

    最后，那个老大伯说：“哪这事到底该谁管呢？”显然声音里已经生气不已。

    老大伯气的不行，他老伴则说道：“打到报社，电视台反映一下。”

    老大伯好像真的又打电话去了。我猜他手机一定是没电了，去打公用电话去了，这真是一对世界上最好最恩爱最善良的夫妻了。那一刻，我的意识好像完全恢复了一样，像个正常人一样思考问题。

    “喂，年轻人，醒醒啊，不能在这里睡觉的，会冻病的。”那老大妈轻轻地喊着，我却没有回答，我可能已经睡着了，或者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不在这儿露宿，我也不知道也去哪儿。

    这时候，那老大伯回来了，说：“哎，真气人，他们说没有什么新闻价值，就给电话挂了。”

    “什么？”老大妈口气里显得十分惊谔，问道：“那什么样的事情，有新闻价值？就名人偷情，抢劫银行有新闻价值？”

    老大伯说“算了算了”

    我越来越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了，朦胧中感觉有什么盖在了我的身上。老大伯说：“把我的大氅给他盖上吧”

    “那你咋办？”

    “咋啦，你又舍不得了。”

    “好几百块钱呢？才买的。再说你要冻病了怎么办？”

    “没事，咱做了好事，有好报，保证不会冻病！”

    渐渐地没那么冷了，但是，睡到半夜的时候，我突然醒了，发现雪下的更大了，但并不是那么的冷，我记得身上被盖上一件厚厚的大氅的，但是，我坐起来一看，却不见了踪影。

    难道是我刚才做了梦？我明明感觉有人将大氅盖在我身上的。

    难道是那位老伯，又舍不得把大氅给我，又趁我不注意给拿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老伯就不会挨冻了。

    难道是我睡熟了，有人把它给偷走了？要是这样就太好了，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人挨冻了。

    我发现温暖来自一条流浪狗，它在我身边俯卧着，我们相互取暖。我对狗的看法又突然好了起来。我发现我以前对狗的看法真是太偏执了，这世界上，狗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也有狗眼看人低的下贱狗，也有忠诚憨厚的好狗，也有高贵的狗。

    我正要再次睡去，突然一束强光照在我的身上，只听，嘎，一声，一辆车停在我的不远处，车上下来了几个人，那只偎在我身边的狗，噌，一下蹿进黑暗，没影了，而那几个人抬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车上一扔，我大喊大叫着，砰，摔在了车上，我正要继续大叫，一块方便面，塞到了我的嘴里，我唔唔了两声，不喊了，吃了起来，车内亮着灯，我一边吃着面，一边看清楚了他们有四个人，一个开车。

    见我只是吃，也不说话，他们的表情由冷漠变得绘声绘色起来，高谈阔论，天南海北，他们还讲荤笑话，连我听了都笑喷饭，结果方便面的碴都喷到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的脸上了，气的那人直想打我，可我身上也太脏了，无处下手。

    然后，他们继续大笑，有人说，这疯子也能听懂，真搞笑。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车子不知道行了多久，其中一个人说，好了，就停这儿吧。

    然后，我就被扔在了那儿。

    我被扔在那儿的时候，又有一个人问“不会被冻死吧？”

    “没事，那儿有个麦秸垛。就是冻死也不关我们的事儿了。”

    车子往来时的方向，转回头，扬长而去。

    我发现，他们扔给我一包方便面和一瓶水。

    我吃了面，喝了水，钻到麦秸垛里又睡去了。我把我整个秋天生活过的那座城市叫d城。

    清晨，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在郊外的一条路边，我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到了e城。

    在哪里，我发现，这里的流浪的精神病人比在d城多，他们是我的同类，相互交流起来，没有那么困难。

    两个路人，手里拿着个本子记着什么。见我是生面孔就问我从哪里来的。

    我说不知道，也记不得了。我确实记不得，我说过，我的记忆是间歇性的。

    我身边有一个乞讨的替我回答说：可能又是别的地方扔过来的。

    路人叹了口气，说“没办法，这是全国通行的办法了。”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听不懂。

    总之，没过多少天，一天夜里，我正在熟睡，惊恐的一幕再次发生，又有几个人不管三七十二一地把我抬上了车，这一次，我学乖了，没有喊叫，因为我发觉呆在车里很温暖一点也不冷，他们还会给我一些吃的喝的，我为什么要大叫呢？

    车上的人也聊天，聊着聊着又讲起荤笑话来，这一次我忍住不笑了，以免方便面碴子再喷到人家脸上，可是我发现，当他们大笑的时候，和我发病的时候真的很像。

    车子又不知道行了多久，终于停了，把我扔到路边之后，什么也没给我留下，就掉头走了，这个城市的人真扣门。连袋方便面都不给。

    天亮后，我惊奇地发现，我又回到了d城，就这样流浪了几天，那天，在街上，一个人突然挡在我面前，惊奇地问道：“哎，你咋又回来了？”

    我对这突然的问话，大惑不解。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发现，他脸上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我的惊讶。

    但是，那个人没有等我回答，已经走了。

    后来，我想了半天，终于想了起来，这就是那天夜里抬我上车，把我扔到e城里的其中一个人。

    当天夜里，我又被人抬上了车，然后，被扔到了f城。

    既然有人管你坐车，还不要车票钱，有时候还能给点吃的喝的我对这种漂泊的生活已经不再担忧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有良知的，就这样，春天已经来了。

    我还是这样流浪着，我觉得，从理论上讲，我能够以这种方式，游遍全国。只是不知道下一站，是哪个城市。

    这要看那些人把我从车上扔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