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有一个疑惑,希望白主席能给予接待,白主席不会觉得唐突吧?”不管是什么问题,选在这个时候开口,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得不到回答绝不甘休的,可缇娜夫人却偏偏要做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样子,仿佛恳求一般。
白昕玥笑了笑,看起来格外冷淡,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白主席曾亲身‘经历’过妖兽的覆灭之战,对于最后的结局,难道从来不觉得奇怪吗?”缇娜夫人刻意咬重了“经历”二字,其意不言自明。说是经历,当真客气了,这分明是在讲述,他白昕玥才是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怎么,缇娜夫人认为,妖兽一方败的太冤枉,而我胜的太侥幸?”白昕玥也懒得再藏着掖着。
关于他与数千年的白将军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在妖委会中保持模棱两可,是因为这其中大有玄机,可以利用这不清不楚的身份做很多文章。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应该是少数明白人之一,索性也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白主席是否侥幸,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是,妖兽一方其实并不冤枉。”这句话说的,仿佛有着无尽的深意。
并不冤枉?仅仅只是四个字而已,却经不起推敲,越是细想,就越是勾出种种可能性,以至于到后来,连是真是假,是推测还是妄想,都已经分辨不清楚了。
白昕玥一直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至此终于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挑了挑眉。而旁边一直沉默的四小姐,也微微张大了嘴巴,转过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缇娜夫人,似乎就连她,都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缇娜夫人反倒谁也不看了,微微仰起脸,视线从白昕玥的肩头越了过去。那里有一座极具设计感的橱窗,曾经被那个丧心病狂的卓敏用来展示“妖精”的,橱窗被火炼踢碎的玻璃留有一个大洞,还保持着原样。缇娜夫人仿佛是看向了这个方向,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
“在我族无比鼎盛的那个时代,实力究竟强悍到怎样的程度,是今天的我们根本无可想象的。”即使也留下了些许关于那个时代的记录,然而只言片语之间实在难以遥想曾经的辉煌。“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尚且被称为白子的人类究竟已经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但是白主席,你平心而论,你的族人当真可以与当时的妖兽相抗衡吗?”
白子——白昕玥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听见这个极具侮辱性的称呼了,终究还是忍不住皱了下眉。
对于缇娜夫人的问题,白昕玥原本倒是有一个答案——当年,白族的崛起,或者应该说,他本人力量的不断壮大,很大程度上得以于皇帝曦冉的明里纵容和暗中扶持,白族最终能与妖兽决一死战,白昕玥手中很大一部分筹码可以说正是曦冉亲自赐予的。
但是,白昕玥并不想说出这个答案。
他难以抑制的生起了一个念头,仿佛只要说了,便会坐实了曦冉的罪名,哪怕走到时间尽头也无法洗刷的重罪。
另外,则是那一重怀疑。即使今天缇娜夫人什么都不提,这一层疑惑也在白昕玥心中存在许久了,不断的滋生与蔓延。
如果说,彼时年少可以凭着一腔热血不知天高地厚的认为自己天下无敌;那么到了今时,心平气和的回头细看,确实发现很多事情,光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看了如今的妖委会,让人不得不感慨,权势,当真是一件无比复杂的东西。”不知这缇娜夫人的思考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顷刻间便横跨数千年,竟然管起妖委会的闲事来。“白主席,你身在其中,应该比我更加深有体会才是。”
奇怪的是,对于这没头没尾插-进来的一番话,白昕玥竟然听懂了,“你的意思是说,当年妖兽之中也存在权力分化的问题?”
“妖兽天生崇尚力量,整个社会完全是按照实力分出的等级。按照今天的话来说,应该正是标准的……金字塔社会吧,上层对于下层有着绝对的控制权,而处于金字塔顶端的,正是四大家族。”
白昕玥在心中补了一句——处于底层的,应该正是白族人类了。不过,这毕竟已是数千年前的往事,时过境迁,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开口,着实显得小气,于是什么都不说,等着对方继续。
缇娜夫人终于不再看那残破的橱窗,将视线落回到白昕玥身上,目光中有几分同情,还有几分别的含义,“如今的妖委会仅仅只是两个权力核心,便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换做曾经妖兽的四大家族,局面是何等混乱,白主席多少应该想象得到吧。”
尽管缇娜夫人妄图引导白昕玥的想法,但可惜这一位从来就是个现实主义者,并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幻想。白昕玥并不上当,只问,“难道四大家族彼此不睦,互相争斗倾轧?”
照理来说,白昕玥本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他原本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关于四大家族彼此间的矛盾,甚至争斗,他仔细回想了半天竟然也没有半点儿头绪。
究其原由,只能说那个时候太过年轻,并不具备如今的心思深沉,想事情都简单粗暴。他的一门心思,三分放在族人要如何才能生存上头,而剩余的七分,统统扑在了曦冉身上。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他只是他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下来的祭品,为了弥补这份差距,不,应该说将那天堑鸿沟般的距离缩小一些,他已经付出了全部心力,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去关注妖兽各大家族之间是否存在龃龉。